有人穿过第三重门,踏入了殿前中央。
进来的中年男人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色t恤和工装裤,简朴得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然而当他转过头时,半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露了出来,没被眼罩遮挡的独眼正静默地打量着四下,最终落在大殿顶上屋脊处站立的青年。
“是你。”他语气平淡,似乎并不意外。
叶羌盯着地上的男人看了半晌,随即摊手一笑,显得颇为无辜。
“大叔,我们认识吗?”
“认不认识,重要吗?”
他话音刚落,青年弯起的嘴角还没方向,一道雷光迅捷地落到他眼前,紫电劈开笔直的缝隙,中年男人自里面从容走出。
叶羌瞬间变了眼色,黑雾很快包裹住他的身体,再出现时,他已经落在了高墙之下。
然而这时,他的背后出现了跟刚刚一样的缝隙,紫色电流噼啪作响,中年男人再次走了出来。
“怎么会!”叶羌维持的笑容终于消失,神情难以置信,“你区区一个凡人,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只是一点家学渊源而已,你太大惊小怪了。”
独眼的中年男人用平常的语气说着,举起右手,手中一枚银质方牌,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闪动着金色的流光。
“你要禁锢我?”叶羌笑着问,短暂的慌乱后,在看见这枚银牌后,他的疑惑已经得到了解答。“孙家五雷法的传人,是么?”
孙是闻没有回答,只是默念着咒文,无云的天空已有苍紫的雷电在其中涌动。雷光降下,很快在两人之间笼罩上一层淡紫色的弧形屏障。
青年动了动,没能挣脱开。
“大叔,你来得太迟,不知道状况,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叶羌盯着他仅剩的一只眼,笑道,“你这时候的敌人,可不是我哦~”
中年男人目光一转,有漆暗的影子潜伏在地,即将攀上他所在的结界。只是回头的瞬间,影子里忽地显出黑衣刀客的脸,眼底的暗金在黑暗中亮得刺眼。
联想到来时那巨大的金光刀阵,孙是闻瞬间了然于心。
狂化的使徒,会无差别攻击周遭的人,视灵能最充沛者为最优先抹除对象,譬如现在的他。
再转向那边时,被禁锢的青年果然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似乎随时准备脱身。sxynkj.ċöm
狂化的使徒,逃逸的叛徒,孙是闻不是没有处理经验。既然一起来的话,那就一起解决吧。
明月高悬,有雷声从天空中隐隐传来,孙井桐抬起头,像是才发觉中年男人要做什么,她猛地跑向两人所在的方位。“闻叔等等!”她伸出手大喊。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骤然响起的惊雷中,紫光凌厉,从云层中直劈而下,符文的金光交织苍紫的电流,孙是闻手中的银牌发出蜂鸣似的声响。
“五方之雷,听我号令!”
鸣雷直下,淡紫的屏障迅速向外扩散直至爆裂,在炽烈的白光中,只剩下中年男人宽阔的背影。
巨大的冲击掀起满地的尘土,叶鸣九背过身挡了挡,在他对面,逸散的紫电打在大殿的阵法上,向四周发出一圈圈震波般的金光。
这时有人冲出鸣雷落下的范围,青年身影在半空中急速旋身,拉出长长轻烟般的气流。
“多谢了,孙大小姐!”
即使刚刚死里逃生,浑身焦黑狼狈不堪,青年仍然大笑着朝地上的人招手,很快,背后涌出的黑雾彻底吞没了他的身影。
“那样东西我还会再来取,我们后会有期!”
他消失后,殿前彻底陷入一片死寂,被良赭万劫归虚伤到的人和使徒们正躺在血泊中,叶霭无已经悄然赶到叶鸣九背后,望向高墙下的角落,神色担忧。
孙是闻看着扑倒在地的少女,眉头微皱。
“小桐,为什么要拦我?”
“闻叔,他不该死!”孙井桐仰着脸看他,刚刚被雷暴威力波及到的她脸色白得吓人,但她懒得管这些,急促地竭力解释,“是我的问题,是我把他变成了这样,他没有杀人,没有彻底狂化,他不该被处死!”
她身后良赭已经靠在了墙角,神态安详得像是睡着了一样。在孙是闻的估计中,开启五方雷领域本该是必死的一击,无论是刚才那个青年还是这名使徒。
但就在雷暴即将落下的一刻,孙井桐扑了过来,给使徒的眉心贴上了净清咒,同时将他推出了领域外。为了避免伤害她,中年男人只得在最后一瞬该变了落雷的轨迹,致命的一击偏离了方向,也就给了栗发青年逃脱的机会。
“我从外地这么着急赶回来,是来为你撑腰的,不是来看你气我的!”孙是闻的语气陡然严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是在包庇一名狂化的使徒,你是在置大家的安危于不顾!”
“我是在包庇他,但他没有狂化!他动手的都是被我认定成敌人的人,就算他错了,那也是我的命令错了。”
她说到这儿,忽然单膝跪地,并指竖起举在头边,她直视着中年男人的眼睛,一字一顿,郑重其事。
“以我孙井桐性命起誓,如果我的使徒彻底狂化,不需要您动手,我将亲自祓除他。有渝此誓,天人共勠之!”
孙是闻见她这样,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手扶起少女,“我相信你有分寸,起来吧。”
说完又转向走过来的叶鸣九,“今晚到底怎么回事?”他问。
“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楚,事关叶家叛徒,我也有责任。”叶鸣九淡淡道,“等下我与您细说,眼下还是先处理好这里的摊子吧。”
他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陆陆续续的脚步声,率先踏进殿前的是一名极年轻的男子,人未至声先至。
“老爹!情况怎么样了?”
孙抚一边问着,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在他身后,几十名黑衫打扮的三家术士们手握法器,已经涌了进来。
“鸣九先生。”有一名黑衫上前道,看面罩上的金线忍冬纹,显然是叶家的术士,“山上各处巡视的术士们都有被袭击的情况,其中有不少人负伤。”
叶鸣九闻言皱起眉头,与孙是闻对视了一眼,虽然不是好事,但也在他们意料之中。如果不是巡视的术士们出了意外,刚刚那些人也不可能会这么顺利地一路闯到主院,甚至到达供奉灵龛的殿前。
他想了想,问:“千重在吗?”
“千重先生受了严重的伤,刚刚已经被送去治疗了。”叶家术士答道。
“他醒着没?还能不能动?”
“……能,是桐小姐的朋友将他送上来的,除了面色很差,但还能自行走动。”
“能动就要他赶紧给我滚过来。”叶鸣九淡淡道,“就说是我说的,这里有很重要的事,非他不可。”
“……那鸣九先生,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叶鸣九看了眼满地躺着的三家长辈和流失的使徒极其临时拥有者,不禁有些头痛。
“……先……暂时把他们分开,凡是参与了典仪的暂且放在这里,其余的一律拉去行在堂那边,等待调查。”
行在堂位于祖庙山旁最高处的一座悬崖边上,一般是用来关闭不服管教的后辈子弟用的。临时征用了,也是看中这片地方的保密性。
黑衫们得了任务,纷纷散开忙碌去了,叶鸣九此时也顾不上其他,作为三家这一辈中最为年长经验最为老道的大哥,他俨然接过了祖庙山的临时指挥权,竭力处理着今夜事态后的事宜。
几名叶家的术士围绕着他,显然还有话说,他指示身旁的叶霭无去帮忙参与救治伤员,领着几个人走远了。
孙抚见他走后,不禁松了口气。
不知为啥,他对这个大了自己十几岁的叶家大哥有种说不出的畏惧感。
然而在看见父亲身边的少女时,他的神情又变成了担忧。“井桐,你怎么样?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受伤了?”
孙井桐摇了摇头,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闻叔,”她转过身,望向身旁的中年男人,“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身为三家的继任,应当以身作则,您和长辈们该怎么判罚就怎么判罚,不用太照顾我……”
“胡闹!”没等她说完,孙是闻便打断她,“你以为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你一个人的事吗?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吗?你背后是我们所有人的期待!包括你的父亲!”
“我父亲?”孙井桐睁大了眼。
她已经多少年没听见关于自己父亲的消息了?
“您……您……是不是……”她望着中年男人,神色难以置信,“是不是今天的事……我爸爸……”
孙是闻摆了摆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去帮帮鸣九,你早些休息吧。”
在临走前,他不禁看了眼靠在墙边的黑衣刀客,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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