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重睁眼的时候,医疗术士正在给他后脑打绷带,他连忙跳下担架,还没站稳后脑勺就一阵剧痛,带着眩晕和恶心。
这举动吓了术士一跳,赶紧扶住他,“你头受伤了。”
叶千重用力地搓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事物。
周遭的一切已经彻底变了,距离“天威”降落中心最近的居民楼几乎全部倒塌,五雷法赋予银质方牌吸收的力量过载扩散,将原本的草坪全部犁得干干净净,大量的黑土翻卷出来。
狂风骤雨已然止歇,他所在的位置正在爆裂产生的巨大坑洞边缘,周围全是大大小小的水坑和泥泞。“闻叔呢?”他抓住术士脱口而出。
“孙是闻已经被送去驻地了。”术士道,“他的五雷法承受了一多半的力量,皮开肉绽,半边身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现在正在驻地抢救。”
“主家来了没有?”
“主家过会儿就到,你也要小心,我们刚从泥土里把你刨出来,只清理了创面,后续回驻地还得再继续治疗……”
叶千重呆滞地点点头,猛然想起什么,他突然又问:“那我弟弟呢?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弟弟?”
没等术士回他,他恍然察觉说了什么,干笑两声,自答道,“差点忘了,我已经没有弟弟了。”
术士欲言又止,见他没有生命危险,便赶去救下一个伤员。叶千重坐在泥泞里呆了好久,他茫然无措地望着中央爆裂造成的大坑,不久前发生的种种在脑海里不断闪现,他忽然意识到漏了个人。
“妈妈!”
叶千重手忙脚乱地起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向事发点的楼栋,那里已经彻底坍塌了,术士们正在废墟里面挖掘受害者的尸体,抬出来的都被蒙上白布放在空地上。
叶千重跌跌撞撞跑过去,一边发抖一边去揭白布辨认,没有一具是他的母亲,他又抓住好几个术士询问,才得知他母亲早就脱战,已经不在这附近了。
还好,还好妈妈没事。
他又跑去叶妈妈居住的老式居民楼,因为离事发地较远,并没有被波及,楼栋完好,但安全起见居住在里面的术士都被迁出来,安排到救援善后工作中。叶千重又在人群中找了好久,并没有看见自己的母亲,直到有相熟的邻居告诉他,你妈妈已经上了楼。
上楼?叶千重心中一紧,大家都聚集在楼下,为什么妈妈不下来?是不是受伤了?
他不敢再留,大步跑上楼梯,直到推开那扇再熟悉不过的门时,他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主家?”他愣愣地望着背对他的老人,“您怎么在这儿?”
老主家缓缓转过身,他神情凝重,见是叶千重过来,那情绪中又多了份复杂。
“千重,”老人道,“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准……”
他没说完叶老主家就让开身,视线没了遮挡,他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母亲。
中年女人双目紧闭,嘴唇乌紫,面色是死人才有的灰白,法器绳镖的长金属链勒断了她的脖子,绳镖尖端有干涸的血,地面上是用镖头蘸取血液写下的几个字,已经变成红褐色。
“我来索取背叛的代价。”
叶老主家闭上眼,在他身侧,年轻男孩抱住母亲的尸体疯了一样嘶吼,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大颗眼泪从他血红的双眼里狰狞汹涌地流下来。
这样悲痛的哭嚎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一名叶家术士过来在主家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等术士走后,叶老主家忽然开口。
“千重,鉴于他的行为逻辑,我们刚刚以你的人际关系为参考查了些东西,这是最新的消息。”
叶千重没有出声,他只是紧紧抱住母亲流泪,等待老人的下文。
“你的父亲远在界北执勤,附近分部传来消息称,他在半小时前已经死在了那边的家里,一同死的还有他在那边的情人和孩子。”
“据说是个小女孩,才刚满一岁,真是不幸。”
“我会亲手杀了他。”叶千重忽然道,因为长时间的痛哭,他的声音十分嘶哑难听。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叶老主家长叹一声,“不过现在说这些,也已经于事无补。”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叶千重幽幽道,“他一样,我也一样,我只想做我该做的事。”
“千重,你说得没错,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只不过任何变化都不会凭空发生,都是在叶羌无意间一点点的选择中累积而成的。”
“如今这个悲惨的结果,千重,你是在自食其果。”
“后悔吗?”
叶友三叙述完这段沉痛的往事,慨然长叹。
十二年倏忽而过,当年的孩子已经成了三十的男人,叶主家望向一旁,问出了跟当年老主家一样的问题。
“千重,我其实很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后悔过?”
叶千重微微一笑,此时再提及往事沉疴,他已经没了当年刚刚成人就遭逢巨变的迷茫无措和痛不欲生。
“我觉得俞延刚刚那话就说得很好,人没法未卜先知,不是吗?”
俞延还沉浸在故事里没有回神,他实在很难把刚才听到的一切和自己认识的那个重哥联系起来。叶千重见这小子笑得勉强,走过去坐在沙发扶手上,捏了捏他的脸蛋。
“你们总是问我后不后悔,好像我知道这样的后果就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其实并不然。”他道。sxynkj.ċöm
“人都是在已有条件下做出的最符合当时认知的选择,我不会后悔养大叶羌,就算让我回到过去,我还是会认为那是我弟弟,还是会做出跟当初一样的选择。”
“人的确是不断变化的,叶羌当年的想法,我并不是不知道,但无论他心里怎么想,只要没有行动,我就可以相安无事下去。”
叶千重说到这儿,停顿了片刻。
“但他做了,所以……一切就都变了。”
“当年裴都区事件的伤亡非常惨重,尤其在叶羌爆发出的力量,因为闻讯赶来的术士太多了,不仅有叶家,另外两家成员也不少。”叶峡道,“如果不是闻叔牺牲自己保住了绝大多数人的性命,这件事的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云升望向一言不发的叶鸣九,“叶大哥,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叶鸣九瞥了他一眼,摇摇头。
孙井桐解释:“鸣九大哥当时还在外地做巡勤,常年在深山老林里奔波,消息本来就会滞后,加上这事当年的老主家也有意瞒着,叶家保密也做得好,所以直到今天才知道。”
孙是闻在抽烟,闻言笑了笑,半张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就是当年事件的遗留。
他侧过身,独眼看向还在揉俞延头发的男人。“千重,你还好吗?”他问。
叶千重摇摇头:“我有我的底线,我尽力了,没有对不起他,我问心无愧。”
他一说完,就见包括几个小家伙在内的所有人都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不禁哑然失笑。
“别这么看着我,这事儿落谁头上谁都得受着。”他一摊手,有些无奈,“可是能怎么办呢?该生活的……还得生活啊。”
最终话题的结束非常突然,他一说完众人都沉默不言,最后是叶千重自己打破了沉默,问了他眼下最为关心的问题。
“所以……他到底死没死?”
俞延愣了愣,意识到重哥在说什么,迟疑片刻,摇摇头。“当时重哥你已经没生命迹象了,景乘哥为了让你走好,安慰你说了那句话。”
“这样啊……”叶千重多少有点遗憾,“看来我与他的实力差距还是太大,哪怕做到了那个份上也……先不提了,景乘还好吗?”
“当时你们俩都快死了。”俞延道,“是景容用他的金鳞救了你们。”
“那他呢?”
“他……已经不在了。”
叶千重有些错愕,不过很快接受了这个消息,“看来是老天都不让我死,在鬼门关晃了一圈又活了过来,说明我还有未完成的事要做啊。”
他敛了笑容,正色道:“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去北岭给景容送束花。”
“千重,”中年男人看向他,目光沉了沉,带了些警告,“你已经没了肆意妄为的机会,我不希望你再有扰乱我们计划的行为出现。”
“当然不会,不过九哥能说服您同意这个计划,我还是很高兴。”叶千重终于露出这些天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毕竟这个计划我也全程参与其中……”
他说到这儿,眼神扫过叶鸣九叶峡和孙是闻,最终落到孙井桐身上。
孙井桐皱了皱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过没等她发问,景殊行就直言问,“什么计划?”
见俞延和云升也向自己投来疑问的目光,孙井桐做了个手势,示意出去再说。
叶鸣九看了看表,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虽然听到了闻所未闻的消息,但能了却一桩事总归是好事。他们刚从仙蔚岭过来不久,关于小桐父亲留下来的“遗产”孙井桐本人已经有了模糊的感应,但真要能具象化甚至实施,还需要多加联系。壹趣妏敩
何况……还有件他更为在意的事。
他的妻子,究竟是因为什么突然来到了驻地,在刚刚短暂的照面中,他并没有问清楚。
他思绪几番起伏,面上却不显,见几个小家伙脸上都有倦色,便道。
“时候不早了,各位就先回去休息吧。”
他站起身,示意众人可以离开。这时叶主家却突然抬起手,手指在斯文男人和年轻男孩方向各点了一下。
“叶峡,还有这位外面的小朋友,请留步。”
俞延和云升同时回头,见中年男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俞延有些惊讶地指着自己,“是在叫我吗?”
“当然,”中年男人点头微笑道,“我还有些话,需要单独跟你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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