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明亮得晃眼。
孙井桐塌着腰,没骨头似的靠在副驾驶的真皮软垫上,为面对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养精蓄锐。似乎是思虑过重,她尚显稚嫩的脸上总是显出与年龄不符的严肃,她蹙着秀气的眉,盯着午高峰长长的车队足足看了十几秒,才疲累地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良赭没错过主公细微的不适,伸手为她拉下遮光板,又在车开到岔路时折进一条巷子,避开拥堵从车流,两旁成群的建筑挡住了大部分阳光,一时间车内阴凉了不少。
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换做是旁人早就被感动到满心欢喜,可孙井桐并不觉得有多高兴,她瞥了眼后视镜,镜子里良赭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的路,尽职尽责当好一名司机。
眼前的景象突然和记忆里的某处重合。
“今日吴国之霸位来之不易,对于御前之人不可不察,今日招募之人,名为勇士,实为刺客,王上切莫大意……”
“啪”地一声,厚重的竹简从高台上甩到衣着简陋的男子脸上,将俊逸的脸上扇出好几道通红的印子。
“无非是本王豢养的一条狗,怎配在殿前提军国大事!别以为你为本王立过功,现在就敢对主人狂吠!”
良赭没有说话,仍旧跪在地上,身体连晃都没晃一下。他默了默,起身朝前趋近几步,再次跪下,重重叩头。
“正因为属下是王上豢养的鹰犬,所以对同类再熟知不过,今日王上招募之人并不可信,还请王上……”
君王没有耐心听他说完,抄起桌案上正焚着青烟的青铜香炉朝他额头上砸过去。
其实他可以躲开的,孙井桐心想,他在所有使徒里是出了名的移速快攻速高,不可能连这么拙劣的攻击都躲不过。
但他还是没有动,任凭香炉坚硬的细脚底座将眉头砸出一道深深的裂口,从此这道裂口成了一块疤,永久地与他合二为一。
她看着镜子里反射出他眉头的那块疤,心里忽地腾出一股无名火,将刚才的疲累烧得干干净净。
“良赭。”
察觉出主公语气中的怒气,良赭有一瞬的惊讶,随即平静下来,问:“主公有何吩咐?”
孙井桐只觉得火气更大了,她心里越怒,语气却越凉。“你是使徒,不是奴隶,有许多事,你没必要做。”
良赭不解地转过头,只看了一会儿,就又将视线转回前方。
“您的意思是……”
“别试图在我身上弥补你过去的遗憾,”她冷冷道,“古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不是什么皇帝,但你也别拿侍奉旧主的那一套来对付我,我不需要低声下气的使徒。”
车内是长久的沉默,一时间只听得见外面陆陆续续的马达声和鸣笛声。
“明白了。”静默许久,良赭轻轻点头。
他脑海中不由地浮现起不久前俞延和主公一同说说笑笑出来的景象,她是捂着嘴笑的,笑得含蓄又轻快,是很符合这个年纪少女应有的模样。
可他私下里从没见她笑过,她总是看着某处眉头紧锁,不知在思考些什么,每当他过去问能否为她分忧时,孙井桐总是很轻地瞥他一眼,摇摇头,仿佛他的担忧根本不值一提。
她对他其实不错,算是有求必应,也从不折磨他,比起旧主的确好太多。但在良赭看来,主公与自己如此疏离,或许是觉得人类和使徒终究有别,不值得托付彻底的信任吧。
心思各异的一对主公和使徒没有再说话,车内彻底安静下来。
车驶出小道后,嘈杂的鸣笛和人流声彻底退去,视野也随之开阔起来。黑色越野行驶在宽阔的行车道上,两边是种满花草的绿化带,春天已至,前几日的高温一过,本还打着朵儿的花纷纷绽开,尽态极妍,只是透过车窗看上一眼心情都会好不少。
车最终停在一幢白墙青瓦的仿古院落外面,这是护行市最高档的别墅群,以中式水墨风建筑为卖点,既能让住户享受到高科技的便捷生活,也能在闹市中体会到寄情山水的闲适安逸。
孙井桐一下车,早早等候在门口梅树下的中年女人就匆匆过来,拉住她的手腕,神色担忧。
“小桐,你叔叔伯伯们都来了,就连叶家的三爷爷和外公也过来了,你……”
“妈妈,我知道的。”孙井桐拍了拍满面愁云的母亲,“您放心,我有分寸的,等下我会和各位长辈们商议好解决的。”
“那就好那就好。”女人拍着胸口,刚一说完,才恍然注意到女儿身边还站了个高大的男人,即便有着现代的衣装打扮,男人肃杀的气息还是让孙母感觉到不对。
“你就是被强行和小桐绑定的使徒吧。”孙母语气不善。
持天枢三家内不乏有被选中允许操纵乃至拥有使徒的人,尤其是三家的继承人,甚至有资格选择最优秀的使徒与之绑定。
孙井桐父亲过世得很早,孙井桐又早早地展示出作为当家人的天赋,对于夫家族里的帮助,孙母是很感激的,可以说在孙井桐很小的时候,族里的大人都甚至为她敲定了未来的使徒。
但不管是谁,总不会是良赭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刺客。
良赭被这突如其来的轻蔑和敌视的语气刺得瞳孔一缩,孙井桐却挡在他身前对母亲道,“妈妈,您先进去吧。”m.sxynkj.ċöm
“你叔叔伯伯们都等了很久,动作快一点。”孙母又叮嘱了一句,才慢腾腾地离开。
目送母亲走后,孙井桐叹了口气。
“虽然晚辈不该议论长辈的是非,但我妈妈并不是很坚强的女人,在爸爸去世后她就一直对我的叔叔伯伯们言听计从。因为养育之恩,我也必须照顾他们的想法,不能拂了他们的面子。有许多事,我是没有自主权的……”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最后仰头看着自己的使徒。“抱歉,让你受委屈了。等下进去后你就站在我身后,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反驳,留给我回应,你只需要站着不说话就行,能做到吗?”
这还是头一次孙井桐对他说这么多话,良赭不知心里作何感想,只能点头。
“那好,”她深吸一口气,踏进了院子的大门,“跟我来吧。”
————
二楼客厅内,沙发上倚着五六个人,中年男子大多是职业套装,只松了松领带,西装外套搭在房门口的衣帽架上,有一个还站在落地窗前接电话,明显是百忙之中才抽空赶来这次会面。
而年长的两位一身唐装杵着盘龙拐杖,摩挲着扳指,昏黄的老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孙母一边赔笑,一边不安地绞着手,直到孙井桐进来后,脸上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小桐来了,您们慢慢聊,我先出去准备午餐。”在孙井桐落座后,她带上了房门。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瞬间落到短发少女身上。
“小桐,你是伯伯和几位叔叔爷爷看着长大的,我们以为你是最知道分寸的,在我们心里,连那些哥哥姐姐都比不上你。”一直在窗台边打电话的伯伯突然挂断手机,转身道。
来了,孙井桐在心里想。
“虽然这次事发突然,你表现得不错,所幸没有普通人在其中伤亡。”穿着暗红回纹盘扣衫的老人忽然开口,“但你总不该连招呼都不跟我们打一声,就和你学校那俩小子合作结盟!他们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他们只会拖你的后腿!”
“景五,别这么说。”另一边端着烟枪的叶三爷哼笑一声,徐徐喷出一道青烟,“桐丫头不求那俩毛小子能求谁呢?也不看看她拿的什么牌,人家又拿的什么牌,良赭能跟火灾神和八仪比吗?”
景五爷本是景家旁家出身,好不容易嫁个好女儿去了孙家本家,又兼有了孙井桐这么出息的外孙女,自然是满意得不行。这次听说小桐出了事,他本也是存着娘家人撑场子的心态过来的,自己开口先批评了,省得叶家和孙家说得难听。
可叶三爷这话一出,仿佛一根刺扎在他心上,一想到天之娇女的小桐居然只能与这种中流货色的使徒绑定,他的脸色就青一阵白一阵。
“的确,”他斜了良赭一眼,“本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白白拖累小桐。”
当着别人的面骂外孙女,白白给人看了笑话,拿这个使徒出出气还是可以的。
孙井桐维持很好的表情忽地沉了下来。
“诸位叔伯爷爷,当务之急是揪出幕后主使,而不是在这里说些无意义的话,据我所知,这个人就是三家内部的人,他甚至还见过十三年前八仪的祝祷!”
一张绘有人物肖像的纸被放在茶几上,众人神情一变,坐直了身体。
“这是我托千重哥绘的人物侧写肖像,这人是这场骚乱的直接参与者,但没有三家内应的支持,他又是怎么弄出这么多封存在祖庙山上的使徒,又将他们分发给普通人的?”
孙井桐扫过众人神色各异的脸,手掌压着膝盖,微微前倾道:www.sxynkj.ċöm
“现在,是让诸位自查自纠,自证清白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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