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笑道:“施靖海跟韦兄弟的交情怎样?”
方宇心神不定,问道:“施……施靖甚么?”
索额图道:“施提督爵封靖海将军,韦兄弟跟他不熟吗?”
方宇摇头道:“从来没见过。”说话间胖头陀和陆高轩二人到来,站在身后。方宇有这两大高手相护,略觉放心。
亲兵回进内厅,捧着一只盘子,说道:“施将军送给子爵大人的礼物。”
方宇见盘中放着一只开了盖的锦盒,盒里是一只白玉碗,碗中刻着几行字。玉碗纯净温润,玉质极佳,刻工也甚精致,心想:“他送礼给我,那么不是来对付我了,但也不可不防。”
索额图笑道:“这份礼可不轻哪,老施花的心血也真不小。”
方宇问道:“怎么?”
索额图道:“玉碗中刻了你老弟的名讳,还有‘加官晋爵’四字,下面刻着‘眷晚生施琅敬赠’。”
方宇沉吟道:“这人跟我素不相识,如此客气,定是不怀好意。”
索额图笑道:“老施的用意,那是再明白不过的。他一心一意要打台湾,为父母妻儿报仇。这些年来,老是缠着我们,要我们向皇上进言,为了这件事,花的银子没二十万,也有十五万了。他知道兄弟是皇上驾前的第一位大红人,自然要来钻这门路。”
方宇心中一宽,说道:“原来如此。他为什么非打台湾不可?”
索额图道:“老施本来是郑成功部下大将,后来郑成功疑心他要反,要拿他,却给他逃走了,郑成功气不过,将他的父母妻儿都……”
说着索额图右掌向左挥动,作个杀头的姿势,又道:“这人打水战是有一手的,降了大清之后,曾跟郑成功打过一仗,居然将郑成功打败了。”
方宇伸伸舌头,说道:“连郑成功这样的英雄豪杰,也在他手下吃过败仗,这人倒不可不见。”
方宇对亲兵道:“施将军倘若没走,跟他说,我这就出去。”
他又向索额图道:“大哥,咱们一起去见他罢。”他
虽有胖陆二人保护,对这施琅总是心存畏惧。索额图是朝中一品大臣,有他在旁,谅来施琅不敢贸然动粗。
索额图笑着点头,两人携手走进大厅。施琅坐在最下首一张椅上,听到靴声,便即站起。
施琅见两人从内堂出来,当即抢上几步,请下安去,朗声道:“索大人,韦大人,卑职施琅参见。”
方宇拱手还礼,笑道:“不敢当。你是将军,我只是个小小都统,怎地行起这个礼来?请坐,请坐,大家别客气。”
施琅恭恭敬敬的道:“韦大人如此谦下,令人好生佩服。韦大人是一等子爵,爵位比卑职高得多,何况韦大人少年早发,封公封侯,那是指日之间的事,不出十年,韦大人必定封王。”
方宇哈哈大笑,说道:“倘若真有这一日,那要多谢你的金口了。”
索额图笑道:“老施,在京城这几年,可学会了油嘴滑舌啦,再不像初来京城之时,动不动就得罪人。”
施琅道:“卑职是粗鲁武夫,不懂规矩,全仗各位大人大量包涵,现下卑职已痛改前非。”
索额图笑道:“你甚么都学乖了,居然知道韦大人是皇上驾前第一位红官儿,走他的门路,可胜于去求恳十位百位王公大臣。”
施琅恭恭敬敬的向两人请了个安,说道:“全仗二位大人栽培,卑职永感恩德。”
方宇打量施琅,见他五十左右年纪,筋骨结实,目光炯炯,甚是英悍,但容颜憔悴,颇有风尘之色,说道:“施将军给我那只玉碗,可名贵得很了,就只一桩不好。”
施琅颇为惶恐,站起身来,说道:“卑职胡涂,不知那只玉碗中有甚么岔子,请大人指点。”
方宇笑道:“岔子是没有,就是太过名责,吃饭的时候捧在手里,有些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打碎了饭碗,哈哈,哈哈。”
索额图哈哈大笑。施琅陪着干笑了几声。
方宇问道:“施将军几时来京城的?”
施琅道:“卑职到京城来,已整整三年了。”
方宇奇道:“施将军是福建水师提督,不去福建带兵,却在京城玩儿,那为甚么?啊,我知道啦,施将军定是在京城堂子里有了相好的姐儿,不舍得回去了。”
施琅道:“韦大人取笑了。皇上召卑职来京,垂询平台湾的方略,卑职说话胡涂,应对失旨,皇上一直没吩咐下来。卑职在京,是恭候皇上旨意。”sxynkj.ċöm
方宇心想:“小皇帝十分精明,他心中所想的大事,除了削平三藩,就是如何攻取台湾。你说话就算不中听,只要当真有办法,皇上必可原谅,此中一定另有原因。”
想到索额图先前的说话,方宇又想:“这人立过不少功劳,想是十分骄傲,皇上召他来京,他就甚么都不卖帐,一定得罪了不少权要,以致许多人故意跟他为难。”
方宇笑道:“皇上英明之极,要施将军在京候旨,定有深意。你也不用心急,时辰未到,着急也是无用。”
施琅站起身来,说道:“今日得蒙韦大人指点,茅塞顿开。卑职这三年来,一直心中惶恐,只怕是忤犯了皇上,原来皇上另有深意,卑职这就安心得多了。
韦大人这番开导,真是恩德无量。卑职今日回去,饭也吃得下了,觉也睡得着了。”
方宇善于拍马,对别人的谄谀也不会当真,但听人奉承,毕竟开心,说道:“皇上曾说,一个人太骄傲了,就不中用,须得挫折一下他的骄气。别说皇上没降你的官,就算充你的军,将你打入天牢,那也是栽培你的一番美意啊。”
施琅连声称是,不禁掌心出汗。
索额图捋了捋胡子,说道:“是啊,韦爵爷说得再对也没有了。玉不琢,不成器,你这只玉碗若不是又车又磨,只是一块粗糙石头,有甚么用?”
施琅应道:“是,是。”
方宇道:“施将军,请坐。听说你从前在郑成功部下,为了甚么事跟他闹翻的啊?”
施琅道:“回大人的话:卑职本来是郑成功之父郑芝龙的部下,后来拨归郑成功统属。郑成功称兵造反,卑职见事不明,糊里糊涂的,也就跟着统帅办事。”
方宇道:“嗯,你反清复……”
他本想说“你反清复明,原也是应当的”,他平时跟天地会的弟兄们在一起,说顺了口,险些儿漏了出来,幸好及时缩住。
方宇忙道:“后来怎样?”
施琅道:“那一年郑成功在福建打仗,他的根本之地是在厦门,大清兵忽施奇袭,攻克厦门。郑成功进退无路,十分狼狈。卑职罪该万死,不明白该当效忠王师,竟带兵又将厦门从大清兵手中夺了过去。”
方宇道:“你这可给郑成功立了一件大功啊。”壹趣妏敩
施琅道:“当时郑成功也升了卑职的官,赏赐了不少东西,可是后来为了一件小事,却闹翻了。”
方宇问道:“那是什么事?”
施琅道:“卑职属下有一名小校,卑职派他去打探军情。不料这人又怕死又偷懒,出去在荒山里睡了几天,就回来胡说八道一番。
我听他说得不大对头,仔细一问,查明了真相,就吩咐关了起来,第二天斩首。不料这小校狡猾得紧,半夜里逃了出去。
逃到郑成功府中,向郑成功的夫人董夫人哭诉,说我冤枉了他。董夫人心肠软,派人向我说情,要我饶了这小校,说甚么用人之际,不可擅杀部属,以免士卒寒心。”
方宇听他说到董夫人,想起陈近南的话来,这董夫人喜欢次孙克爽,几次三番要改立他为世子,不由得怒气勃发。
方宇骂道:“这老女人,军中之事,她妇道人家懂得甚么?他奶奶的,天下大事,就败在这种老女人手里。
部将犯了军法倘若不斩,人人都犯军法了,那还能带兵打仗么?这老女人胡涂透顶,就知道喜欢小白脸。”
施琅万料不到他听到这件事会如此愤慨,登时大起知己之感,一拍大腿,说道:“韦大人说得再对也没有了。您也是带惯兵的,知道军法如山,克敌制胜,全仗着号令严明。”
方宇道:“老女人的话,你不用理,那个甚么小校老校,抓过来喀嚓一刀就是。”
施琅道:“卑职当时的想法,跟韦大人一模一样。我对董夫人派来的人说,姓施的是国姓爷的部将,只奉国姓爷的将令。我意思是说,我不是董夫人的部将,可不奉夫人的将令。”
方宇气忿忿的道:“是极,谁做了老女人的部将,那可倒足大霉了。”
索额图和施琅听他大骂董夫人为“老女人”,都觉好笑,又怎想得到他另有一番私心。
施琅道:“那老……那董夫人恼了卑职的话,竟派了那小校做府中亲兵,还叫人传话来说,有本事就把那小校抓来杀了。也是卑职一时忍不下这口气,亲自去把那小校一把抓住,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方宇鼓掌大赞:“杀得好,杀得妙!杀得干净利落,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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