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小老头惊讶，“嗬，你们去那老远啊？”
他掰着手指头算道：“我这去江省都得快三十多个小时了，你们这去沪市，得坐快三天吧。”
叶微笑着点头，“是啊，挺远的。”
她锤了锤自己的脖子，重新裹紧棉袄坐下来，冬天坐火车比夏天坐火车还让人难受，鼻子里都是一股捂了的味。m.sxynkj.ċöm
小老头又道：“小同志你有没有对象啊？我有个侄子，二十岁，一米八多大高个，当干事的可板正了！”
他笑眯眯的，“你有没有兴趣啊？”
叶微一愣，哭笑不得，道：“大爷，我都结婚了。”
小老头顿时有些可惜，“这么早就结婚了啊，”他看这小姑娘年轻又优秀的，还想扒拉扒拉自己家的后辈呢。
不过大爷的聊天欲明显被激发出来了。
他发现对面的看书姑娘抬了下眼睛，找到机会，顿时笑道：“小同志，你年纪多大了啊？”
看书姑娘声音淡淡的冷冷的，但还是回答了。
“十九。”
“你一个人出远门啊？”小老头随口问道。
看书姑娘点点头，又翻过了一页书，冷静道：“我是下乡的知青，这回是过年了要回家。”
东北这边知青冬天的探亲假比较长。
毕竟大家都在猫冬，地里没活，如果你的大队长人好且比较好说话的话，你是可以请假回家的，按时回来就成。
小老头更惊讶了，因为硬卧的票都是不太好买的，这个知青能买到，说明是弄了点关系拿到的。
不过小老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转而道：“小同志你看啥呢？我看你昨晚上就在看这本书。”
看书姑娘立起书，露出了被看到发旧的书皮。
《实用耕作技术》。
小老头一愣，旁边看见的叶微也一愣。
倒不是她以貌取人，而是眼前这个姑娘身材娇小，长得白皙清秀，还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看起来清冷而有书卷气。
叶微还以为她手里是本小说或者文学书。
没想到是本农学书。
但看书姑娘明显很重视这本书，甚至抬起头，朝小老头认真介绍道：“这是去年出版的，内容非常全面，讲了备耕、春耕、秋收和病虫害防治等等内容。”
“农民们应该都多看看这种书籍，学会科学种地。”
叶微被这个姑娘逗笑了，她想起了自己以前在农学院的同学。
她笑问：“你是省城附近的生产队的吗？”
看书姑娘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叶微好奇道：“你喜欢种地吗？”
看书姑娘抬了抬眼镜框，认真道：“我觉得作物从萌芽到长成的这个过程很值得研究。”
小老头在旁边听得咋舌，“种地还能研究呢？”
他倒是没种过地，但也知道种地苦，农民兄弟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辛苦一辈子锄地。
而下乡被迫劳作的城里知青们也是哭天抹泪的，有的知青，甚至为了不下乡而打断自己的腿，迅速找工作结婚的。
这些都足以证明农民们的苦。
看书姑娘点头，“种地就像上学一样，有很多理论和知识。”
叶微对她倒是愈发感兴趣了，笑着指了指她手里的书，问道：“你这本书看了很久吗？”
“嗯，我看了半年多了。”
看书姑娘抚摸着书皮，认真道：“这本书写的很好，也有很多可以应用的地方，今年秋收的时候我给大队长介绍了里面的内容，他还采纳了一些。”
叶微竖起一个大拇指，“你真厉害！”
虽然知青们下乡的口号是帮助农民兄弟种地，但是，很少有知青真正地研究怎么让地种的更好的。
她觉得这个姑娘很有意思，也很赤诚。
被夸了，看书姑娘的脸色不明显地红了一点，她默默点了点头，对叶微这句夸赞道了谢。
想起别人夸赞了自己，也要礼尚往来回去，看书姑娘犹豫地看了眼叶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吗？”叶微笑笑，道：“我是药厂的。”
她比划了一下，“就是研究我们生病的时候吃的药。”
看书姑娘恍然点头，脸色认真，“你也很厉害。”
叶微登时便笑了。
她问道：“我是叶微，叶子的叶，微笑的微，你叫什么名字？”
看书姑娘明显的一愣，有些紧张似的张了张嘴，才回答道：“我叫姜书文。”
叶微记下这个名字，和她打了声招呼，便爬到上铺休息去了。
一个晚上睡不好的精力需要好几天来弥补，叶微补觉到中午，感觉头不疼了，伸了个懒腰。
中铺没人，下铺的姜书文听到了动静，抬起了头。
“你睡醒了吗？”姜书文善意地提醒道：“午饭的小推车已经过去了。”
叶微笑着摆手，“没事，我带了干粮。”
她带的饼也是纯白面的，不能浪费，叶微拿了一个烙饼爬下去吃，怕饼渣弄到床上。
她啃着饼，发现姜书文终于没有看那本书了。
她正看着窗外驶过的风景，还是一片白雪皑皑的田野，证明这趟旅程还在北方，正奔向南方。
仿佛感觉到了叶微的视线，姜书文转过了头。
她抿抿嘴唇，“怎么了？”
叶微发现她好像有点社恐或者容易紧张，便笑道：“你怎么不看书了？”
姜书文摇头，“有点头晕。”
这个年代的火车还有点颠簸，看书久了会头晕眼花。
小老头此时没在，不知道去哪儿和人聊天去了，叶微索性随口问道：“你要坐到哪儿？”
“沪市，”姜书文道，“和你的目的地一样。”
“你是沪市人啊，”叶微笑道，这么一听，姜书文清冷冷的声音里好像的确有点沪市口音。
姜书文点头。
她正想着对面这个女同志会不会问她家长的事，她该如何回答，便听见叶微自然地转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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