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丰生一头雾水的来了。
小玉儿待他一如往常。
和他用过饭后，小玉儿屏退所有人，让宝音和陶丽守在五米开外的位置。
亲自关上门，她脸上的笑意一浅，深呼吸一口气，偏头望向丰生，仔细的打量了一下。
心里忽然有些奇异的感觉。
事情即使已经有了很多不同，可是总有些事，和历史不谋而合。
丰生还是科尔沁与大金的孩子，还是皇太极之子。
这让她不由想：她的到来，真的有改变吗？
若有所思的坐到丰生对面，小玉儿抬眸，“丰生，你的福晋，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件事去年提过，今岁再度提起，丰生还是含糊其辞。
“儿子还是想晚些成婚。”
小玉儿道：“你已经到该相看福晋的时候了，若是你没有喜欢的，我想替你做主，定下福晋。皇后的意思是选科尔沁的格格，你的想法如何？”
她这句话，是在试探丰生，并非是真的要为他选蒙古的格格。
如果他还是放不下董鄂妃，以情用事，那她的下一步便是掀了他的老底。
丰生想到前世的孟古青和阿拉坦琪琪格，想到那些面和心不和的日子，不由闭了闭眼，面露难色。
他祈求的看着额娘，轻声道：“额娘，我不想娶科尔沁的女子。”
“你要想清楚。”小玉儿手下珠串滑动，冷静道：“我和你摊开了说，你为我之长子，我对你的期望你应该也猜得到，你可有将蒙古压住的自信，若是没有，额娘劝你还是娶一个科尔沁的女子。”
丰生抿唇，推辞道：“儿子知道是知道，可父皇正值盛年……现在说这个还太早。”
小玉儿眼中一冷，他还是不愿想这个问题，毫不客气道：“怎么，没有弹压住蒙古的能力，还想娶自己喜欢的女子？”
“我今日叫你来，不是为了听这些含糊的话，而是想知道你的确切态度。要知道，你若是想要那个位置，必定是会有些取舍的。”
丰生有些烦闷的低下头，不想看她，也不答话。
他没想到额娘让他来是说这事，他真的不想再娶孟古青她们，他想娶的人，只有明渃。
沉默了许久，小玉儿失望的看着他，无奈的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曾教过你既要又要的道理，人要知足，可你现在这样，让我好生失望，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我知道你懂。”
“丰生。”她轻轻唤了一声。
沉默半响，继而丢出一颗炸弹，“福临，我知道你想娶的是董鄂氏。”
丰生猛地听见前世的名字，如同惊雷乍起，整个人脑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猛抬起头，诧异失神的看着小玉儿。耳边陷入诡异的寂静，半响，丰生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
“额娘，为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
小玉儿淡然回答：“因为董鄂氏。”
忽然间，丰生觉得她额娘好陌生，她神情淡淡，撇过来的视线没有情绪，是一片极致的淡漠，如同冰雪覆盖的地面。
丰生回神，双手紧握，忍不住牙关颤抖，心中很是惊慌，他就像是被扒了壳的乌龟，顿时没安全感极了。脑中快速闪过许多猜测，而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额娘也是重生之人，可很快，小玉儿打破了他的猜想。
她故作高深道：“我不是你那时的小玉儿，我会知道，自有我的原因。”
“丰生，福临，我们现在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董鄂氏才出生，你是打算娶她为嫡福晋吗？”
强压住乱糟糟的思绪，丰生将注意力转回额娘的话上。
“……是。”
“你可知道，你们之间差着十岁，你若是执意等到她到年纪了才成婚，那就太晚了。”
丰生道：“既然额娘这么说了，那儿子也说实话。”
抬头，认真严肃道：“儿子只想要明渃。”
小玉儿轻轻叹了叹气。
一个多年不婚的人，可不是储君的好人选。等到董鄂妃长大，丰生至少已经是二十五的人了，二十五还不成婚，在这时是妥妥的怪人。
“旁人都不行？”
“都不行。”
“如此，我只能说你将不是科尔沁的希望。最后给你次机会，你想要什么，自己做决定。”
言下之意便是科尔沁将不会成为他登位时的助力，她也不会。
丰生沉默片刻，心中纷繁杂乱。
额娘这是让他在皇位和明渃之间选择。
皇位，他是有企图的。
今生他有自信能做得更好。
可明渃，他实在放不下。
前世明渃去的时候，他就想跟着去了，若非宫人看管森严，他们早就在黄泉相遇。
如今再来一回，他真的不忍心让她再受磋磨而早早离世。
他的明渃，还有他们的孩子……
想了许久，他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
该怎么选，他已经有了答案。
……罢了罢了，高处不胜寒，皇位，不要也罢。
想了一会儿后他道：“儿子实在割舍不下明渃。”
小玉儿舒缓了脸色，点了点头道：“你既然做了决定，便不能反悔。我先同你说清楚，日后若是兄弟相争，休怪额娘不留情面。”
丰生微微颔首。
她道：“丰生，你能选自己想要的，额娘很欣慰，等到合适的时候，我替你求娶董鄂氏。”
丰生道：“多谢额娘。”
说完之后，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小玉儿语气轻缓，缓缓道：“何须言谢，此次的事，我选择与你说开也是因为事关重大。我只是担心我的愿望于你身上是个负担，是你不幸福的来源。我知晓你前世之事，不愿你再与心爱之人生离死别，你和明渃，日后好好的便是额娘心里最好的安慰。”
丰生心里一震，如同钟声敲响，复杂的情绪被净化。
有些感动，看着额娘欲言又止。
小玉儿接着道：“这次的事说了便过了，我与你，还是母子。你是我的儿子，这件事不会变。”
“嗯！”丰生重重的点了点头。
额娘的理解和苦心他明白了，也为此感动。
前世那人，从不管他的意愿，说是让他放手去做，却不曾让他按着自己的想法来。
娶妻是，朝堂上也是。
他和明渃，还被那人活生生拆散，从此天人永隔。
现在想想，丰生还是觉得胸膛之中满是难言的郁气。
而且，那人好像今年便会嫁到大金来。
忍不住，他试探了一下，“对了，额娘，您成了父皇的福晋，那位呢？”
小玉儿眼神一动，漫不经心道：“死了。”
“死了？！”丰生惊叫一声，不由恍惚了一下。
他还以为她是代替了额娘，嫁给多尔衮，此时只是时候未到，所以才不曾见到过，因为按着前世，额娘便是今年才嫁过来。
可万万没想到，是死了。
小玉儿道：“对，大玉儿与私通外敌之人有苟且，被你阿玛下狱，随后便死了。”
丰生愣愣的点了点头，情绪极为复杂，好似如释重负，又好似怅然若失，对大玉儿的愤恨和对她的情感一起涌了上来，让他弄不清楚。
小玉儿瞧他那样，心里微微有些不开心，故作大方道：“你若是想，我可以给她设个神位。”
丰生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
“往事不可追，我与她的缘分，已经断了……”
断在多年的不虞之中，断在她对明渃的磋磨中，断在她在他死后颁布的罪己诏上。壹趣妏敩
重来一世，早已不一样了。
上天恩赐如此，何必沉溺过去。www.sxynkj.ċöm
他道：“额娘，我是你的儿子。”
只此一句，小玉儿眼中多了些欣然。
“那是自然。”
忽然想到什么，丰生问：“额娘，若不是我的话，额娘打算让谁接过？”
小玉儿端起茶饮了一口，偏头想了想，“福瑞吧。”
“叶博肯不爱读书，性子也急躁，适合当个将军或者富贵闲王。”
丰生一想也是，“福瑞自小便聪颖，虽年纪小，却很沉稳，应该不会辜负额娘的期望。”
小玉儿轻笑两声，“我这是什么期望，只是不信你长兄而已。”
豪格都对她下手了，等到日后他登基，自己还有活路？
丰生看了她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额娘说话还是这么直。
小玉儿没有跟丰生说她选福瑞，还有一个原因。
前段时间，福瑞自荐。
这是好事，他想做总比她逼着叶博肯做要好。
只是该和叶博肯说一说。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让他知晓自己直接跳过他将事情交给福瑞，只怕会生情绪。
小玉儿很注重孩子们的想法，有什么都是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
只是这件事不能，只能是一个孩子的。
但是她有自信，能说服叶博肯。
……
又聊了些家常事，丰生起身告辞。
小玉儿目送他远去，眼神悠远，陷入思考。
站在同样的位置，小玉儿对宝音道：“明日，去将三阿哥请来吧。”
不同于昨日，她语气松缓不少。
宝音照例应是。
天气炎热，在外待不了多久，小玉儿抬手扇了扇团扇，吐出一口浊气，抬步回了屋里。
偏殿中摆上了冰鉴，一进去凉意瞬间急退身上的热气。她眉眼轻松了些，习惯性的坐到了书案后。
手里拿的，是前日未看完的话本。
……
皇太极已经一连几日不曾去小玉儿的翊坤宫。
自从查出确切的证据，他便没有再去过后宫，还没有做出决定，他还没有给小玉儿一个交代，他不敢去。
他担心，小玉儿对他失望，更怕他们二人会因此离心。
而这于旁人而言正常的事，对他们却极为不正常。
皇上没去翊坤宫的第五日，宫中便开始有流言
——元贵妃失宠了！
一时间，不少人振奋起来，心里的小算盘更是打得啪啪作响。
哲哲知晓后，狠狠的罚了一通。
但凡传播流言的人，都被拉到新成立的慎刑司里面好好受了顿教训。
可流言似水，堵不如疏。哲哲越是惩罚，宫内宫外就更加确信。
一定是元贵妃失宠了，不然皇后不会这么气急败坏，她们姐妹情深，谁不知晓？！
也是因此，流言蜚语很快透过宫墙，变得人尽皆知。
危机也在流言之中，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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