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就在三个老帮菜为巡长的人生大事愁眉不展的时候。
有个中年汉子慌里慌张地跑到了三人的跟前。
“三位副爷,快看看去吧,又出人命了!”
他用了一个“又”字,便是说明这块儿最近不止一次发生过命案。
此人久居地道口,是烙大饼的,名叫万老白,老实人一个,平时跟姚五何六混的挺熟,姚五何六饿了,就去他的摊上吃大饼,每回都说记账,一回也没给过钱。
没说话之前,姚五先在万老白的小腿肚子上踢了一脚。
“你他妈不会声音小点儿呀,让里面那位听见了,咱都得崴泥!”
姚五的话很怪,更怪的是,何六与黄天玄的脸上满是鬼祟,分明各怀鬼胎。
“这回又是哪个倒霉鬼呀?”姚五压低着声音问万老白。
“大胡子,孙天宝。”万老白把声音压得比姚五还低。
“哎呀。”何六皱起了眉头,“孙胡子那么大的块头,都遭了算计,看来这还真是个厉害角色。”
姚五又问万老白:“孙胡子的死法,跟前面几个一样吗?”
“一模一样!”万老白神神秘秘地回话。
“老五、老六,”黄天玄鬼鬼祟祟地说,“你俩过去看看,我设法稳住里面那位。”
“好。”
“好。”
姚五、何六同时点了点头,姚五不忘叮嘱:“可千万要稳住了,露了馅儿,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放心吧。一准儿坏不了事。”黄天玄很有把握地说。
“那好。我们去了呀。”sxynkj.ċöm
“快去吧。看完了,嘱咐他家的人赶紧把死尸埋了,千万别传出风声。”黄天玄嘱咐道。
姚五、何六,随着万老白走了。
“嗐……”黄天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没完没了,多会儿是个头呀,瞒得了一天,瞒不了一辈子,早晚得传出去,到那时候呀,这老地道口就不太平了,我们老哥儿仨的饭碗呀,也只怕保不住咯……嗐……”
他叹够了之后,无精打采地回了岗亭。
……
“五爷、六爷,您二位可来了,快进去看看吧。”
卖烟卷儿的小棒槌,在一堵土坯墙外“插旗儿”。
“插旗儿”,盯梢也,防备不同路的人来搅局。
一见姚五何六,小棒槌快步迎了过来,很是客气地请二位副爷进院。
这里便是孙胡子的家,照理说,家里出了人命,总该多多少少有点儿哭声才对。可这户人家也怪,竟一点儿哭声也没有,就跟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
其实,倒也不是死者家属不想哭,而是不敢哭。因为,屋里那些人,不准家属哭。
姚五、何六进了院,院门马上就被万老白给关上了。
有个身穿长衫的瘦男人从屋里迎了出来,一张嘴,便露出满口黑牙。老地道口的人,除了文小生,再没有第二个人的牙像涂了墨似的这么黑。
文小生朝着姚五何六抱一抱拳。
“人都来了?”姚五问。
“来了。”文小生答。
“家属安抚好了吗?”何六问。
“放心吧,劝了半天,总算安抚住了。二位,先进屋吧,大伙儿都等着您二位呢。”
说着,三人进了屋。
屋里有站着的,也有坐着的,一见两位副爷来了,全都抱拳见礼。
里屋嘤嘤有哭声,还有女人的劝慰声。甭问也知道,死者的家属在里屋哭,有好心人在劝。
“人呢?”姚五问众人。
“在驴棚里。”有人回话。
“没动地儿么?”何六问。
“死尸不离寸地,原封原样,一步也没动。”又有人回话。
“来。”有个上了岁数的老者说,“我带您二位过去。”
挨着西院墙的,便是驴棚。只有棚,却没有驴。本来放杂物用,这当儿却成了停尸棚。
“看看吧。”老者朝驴棚的地上一指。
地上躺着一具死尸,两脚两脚露在外,上半身用草席子盖着。
尸身下,都是血,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很腥,很难闻。
尸体旁边放着一个破碗,碗里堆着小米,插着三炷香。这当儿已经烧了一多半儿,要不是有渺渺烟气压着,这难闻的血腥气便会更浓。
姚五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揭开草席子。
何六捏着鼻子,探过头看了几眼。
死尸的脸好好的,如睡着了一般,并不狰狞,只是没了血色,显得有些发灰。
自脖颈之下,便有了血。自胸口至小腹,敞开着,可见肋骨。肠子流出腹外,与污血混杂一处,叫人看了,不免要作呕。
姚五、何六吃了大半辈子官饭,什么样的死尸没见过。所以,他们既不害怕,也不觉着恶心。
“心没了。”那老者向二位副爷说。
不用他说,姚五、何六也已经看见,死尸的一颗心不见了踪影。
“字呢?”姚五问那老者。
“在胸口,你们仔细看看。”老者说。
何六用两根手指捏着死尸被血水浸透的棉袄,对姚五说:“一边一个,左边一个‘报’,右边一个‘仇’。老样子,还是‘报仇’。”
接着,何六又对姚五说:“开膛的两边不齐,不是拿刀子刨的,又是用爪子硬生生撕开的。心口有五个窟窿眼儿,先是一爪子扎进心口,人倒地后,再这么一撕一扯,就开膛了,再把心一把揪下来。嗐……好手段呀!”
姚五点一点头,接着又问老者:“什么时候发现人死了?”
老者说:“问了他的婆娘,昨晚上,他婆娘领着孩子回了娘家,就他一人在家。晌午头上,他婆娘把孩子留在娘家,一个人回来给他做饭,进屋找不着他,以为他在茅房,就去茅房找,结果在这儿看见了他。”
“他不是还有个老娘么?”何六问。
“他老娘一个人住那边的院儿,腿脚不好,走不了道;眼神不行,头脑也糊涂了,儿子死了,她都不知道。没人敢告诉她,怕她闹腾。嗐……这叫嘛事儿……”老者无奈地说着。
“五哥。”何六对姚五说,“还是按老规矩办吗?”
姚五点点头:“只能这样,没别的招可想。”
文小生这时候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对驴棚里的两位副爷说:“几位嫂子已经跟孙胡子的婆娘说好了,大伙儿给凑份子,帮着把这死鬼发送了。对外就说,是得绞肠痧疼死的。待会儿我去趟王记寿材铺,让王掌柜先弄口寿材过来,连夜发送。有人问,就说看了黄历,唯今儿适宜下葬。”
“好!”姚五说,“那就赶紧着吧。天不早了,越快越好。”
“行!”文小生说,“你们二位先到屋里待会儿,我去去就回。”
说罢,文小生将长衫前摆掖在腰间,从文弱书生,变成一副练家子的派头。飞步直奔院门而去。
拿掉门闩,打开院门,还没等迈步,人一下就愣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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