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港,深水埗。
这里,是整个明珠港最市井的地方,与中环的繁华相比,这里的人更密集,但也更乡土。
狭窄拥挤的街道,小到只能容纳几张长条桌的小店,这是来明珠讨生活外地人的首选。
但绝对不是外来的旅游者或商务人士肯光顾的地方。
所以,这三个男人的组合,就显得极为不同寻常了。
最前面走着的一个叫马克,步伐吊儿郎当,一头长长的卷发,鼻子和耳朵上都打着钉,活像个美国七十年代嬉皮士。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杰约马尔,菲律宾人,他皮肤黝黑,嘴唇厚厚,长成一副像印度人的模样。另一个是内森,一身迷彩战术服,典型的美国大兵形象,只是没有肩章。
马克不仅长的像嬉皮士,行为也是不靠谱的厉害。几乎每经过一家店,不论大小,他都要进去看一圈。把所有食物问一遍,然后一个也不买,再去下一家。
“你看够了没有?”杰约马尔不满的牢骚着,“我已经快要饿死了。”
“好吧,那就这家了”,马克就近进了一家小店。
结果不出所料,马克一向总会在众多的选择中,找一个最糟糕的。
杰约马尔和内森勉强吃完,然后两人一起看着马克津津有味的品尝着,他们俩谁都不知道马克的脑袋里装的什么。
吃完饭,三个人走到了一栋破旧的居民楼。
三层的一间房,是他们短租下来的,这比中环的酒店要便宜一半以上。
马克走到楼梯门口却拒绝再上楼。“你们先回去,我晚一点。”
内森耸耸肩,和杰约马尔回到了房间。
在深水埗这些老旧的居民楼里,几乎找不到三居室的出租屋。这一间两居室的,已经算是一个大户型。
客厅里混乱一片,电视里播放着没人看的节目,在他们没回来之前,一直打开着。
电视前是临时拼起来的床铺,烟灰缸、空酒瓶和空易拉罐堆满了桌子。地上全是果皮和食品包装袋。
内森和杰约马尔对视一眼,各自回到了两个卧室。
然而,只一小时不到,马克就已经醉醺醺的,跌跌撞撞的上了楼。
他几乎是撞开了门,搂着一个衣着异常,浓妆艳抹的女郎,栽倒在了床上。
很快,马克在客厅的“床”上就传来一阵阵的浪笑。
正当他们准备进入主题时,杰约马尔突然一脚踢开了门,“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
女郎却似乎司空见惯一样,扭头说道,“要不要一起来啊。”
“嘿,你还没问过我呢!我不同意!”马克对女郎说道。
杰约马尔气虽然长着一张东南亚典型的晒黑脸,但即使这样,都能看出来他的脸已经发红,他走上前,一把捏住女郎的手腕,“滚,赶紧滚!”
“啊!”女郎痛的尖叫一声,咒骂了几句,起身然后把桌上的零钱一把抓走,跑出了房间。
马克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终于爆发了,“你他妈的疯了!?”
“你他妈的才疯了!你竟然把娼妓带回来!”
“去你妈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行程要按你的来,住在这种鬼地方也是你的主意,吃什么你他妈也不停在我耳边哼哼,现在还要管老子的私生活!你以为你他妈的狗屁天主信仰能救的了你吗?你这个杀人恶魔!你只会下地狱!”
听到两个人激烈的争吵,内森终于裹着浴袍从房间里出来,头发明显刚刚擦干。
“到底怎么了你们?”
马克大骂着“法克”,起身就冲出了房间。
而杰约马尔本来写满愤怒的脸,突然平静下来。
他捂着脸,默默的蹲下。
内森是一个粗人,不太会安慰人。虽然他也不喜欢马克,但是他没有杰约马尔这样敏感。
“嘿,老兄,放松,马克就是嘴贱而已。”
可是杰约马尔思考的却不是马克。他在思考自己。
杰约马尔出生于菲律宾首都马尼拉的贫民窟。
这里,是真.贫民窟。无数在马尼拉找不到生计的人,只得到这种租金极其便宜的地方,来寻求一个落脚点。
在这片散发着臭味的贫民窟,所有棚子都围绕着两种东西搭建。
一是巨大的、如山的垃圾堆。二是水泥棺材。
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中,贫民窟几乎只有两种职业。
一种是垃圾回收。
穷人们围着垃圾堆,从中寻找任何可以回收变卖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们要寻找可供一家人生存的“食物”,这些食物中质量最上乘的,就是饭店扔出来的、吃了一半的残羹剩饭,而更多的,则是腐烂变质的果皮和泔水一样的东西。
另一种职业,是挖尸人。
菲律宾是一个不允许火葬的国家,但是,对于穷人而言,连生存都已经极度艰难,哪里有钱买墓地。
为了给穷人一个安葬之所,一个一个如同火柴盒一样的水泥棺材被建立起来,这些水泥棺材,最多只能使用几年,过期如果无人认领,就需要砸掉水泥棺材一侧的水泥板,把水泥棺材里的尸拖出来,为下一个死者腾出空间。
而那些穷人,根本无惧死尸,就在这些水泥棺材的周围,搭起一个个破烂不堪的棚屋——因为这些层层堆叠的水泥棺材上面,好歹是一块平地,远离了遍地的垃圾、带着臭味穿越而过的肮脏河流。
杰约马尔的家,就是贫民窟中。他的家连棺材上面的棚子都不如,是一所只能搭在臭水河边的,用塑料布和破木板拼凑的茅屋。
尽管家里极为贫困,只有母亲一个人带大三个孩子,但是母亲坚决不允许他和两个妹妹去干挖尸的事。因为她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所以,他们一家四口,就在垃圾山上,寻找食物。
母亲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她知道,孩子如果一直困在这巨大的垃圾堆中,就会一代一代重复这悲惨的命运,永远也走不出去。
她使出了一切办法,让杰约马尔上学。为了让杰约马尔能有上学的钱,妈妈就在垃圾堆边上,开了一个小吃摊,制作贫民窟“著名美食”,pagpag。
为此,她需要用自己的双手,从无数的餐厅过期食物、变质的炸制肉食和其他食物残渣中,一粒一粒的寻找着哪怕星星点点的肉沫。m.sxynkj.ċö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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