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之前,南倾便已经意识到了,哪怕在他身上尝了一颗裹了蜜的毒药,明知是万箭穿心,却仍甘之如饴。
他就像是一颗植入她体内的罂粟,盘着错综复杂的根,一寸一寸地深入。
她这才知道,她这一生啊,真是没有回头路了。
*
在手术室外守了八个小时的南倾被谢景湛安排了一处地方休息。
“他暂时也不会醒来,你熬了一宿也要注意身体。”谢景湛的目光往女人隆起的小腹看了一眼,又说道:“你若是把身子折腾坏了,他醒来之后会心疼死。”
南倾听话地点了点头。
可谢景湛走后,她躺在床上,想逼着自己入睡,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骤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南倾撑着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到洗手间,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她一边吐,一边哭,也不知道是身体难受还是心里难受。
直到最后,把胃吐空了,整个人都虚脱了,她才像是捡回了一条命。
她支撑着自己,勉强回到房间。
辗转难眠中,等到了翌日天光大亮。
贺于声被隔离在了ICU里,不准人进去探望,于是南倾只能走到病房门口,隔着那一小块玻璃,往里看上一眼。
然而每满怀期待的往里看一次,结果却是让人心灰意冷的如出一辙。
病房里的男人,依旧没有任何的生机。
南倾继续耐心的等。
陪着南倾一起等的,还有骆京泽。壹趣妏敩
本来要抓狂的骆京泽在看到南倾的平静后,竟如同被感染了一样,也安静了下来。
“你……现在什么心情?”骆京泽试探着向身边的女人问了一句:“如果声哥这一次真的有个什么意外的话,你……”
骆京泽话还未落,便被南倾打断。
“如果他残了,我会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如果他死了,我也会带着孩子,以贺于声之妻,贺于声之子的名义好好的活下去。”
骆京泽听到这也已经明白。
这不管贺于声是生是死是残,南倾都要定他了。
终于,南倾虔诚的祈祷得到了上天的回应。
在转入ICU的第二十六个小时,谢景湛告诉南倾,贺于声中途睁眼醒了一次,不过他身子太虚,什么都没说,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南倾有些遗憾,没有在他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眼里。
可没过多久,又有喜讯传来,在四十八小时后,医生出具的检查报告显示他的生命体征逐渐趋于平稳。
尽管在接下来的几天,贺于声基本处于一个昏睡的状态。
不过万幸的是,在七天后,他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偌大的病房里,耳边是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鼻尖充斥着刺鼻的医药水味。
贺于声缓缓地睁开眼,看着病房里的空空荡荡,神色空洞,黯然。
谢景湛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人,那绷紧的轮廓终于舒缓了些。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听见病床上的人,哑着声音,艰难地开口。
“艹……”他直接爆了一句粗,“我……刚做了一个梦。”
谢景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梦?”
“梦见倾儿带着孩子,改嫁了。”
谢景湛:“……”
难怪他刚才心电图一路往上猛飙!
贺于声真实越想越觉得难过。
梦里,那个小没良心的,带着孩子改嫁就算了,还让那些小白脸花他的钱,住他的房,开他的车,最可气的是,还睡了他的床。
贺于声一下就被气醒了。
当时他脑子里就那么一个念头——-他绝不能死。
就在贺娇娇苍白着一张脸,垂着眼,在那心如刀割时,一抹熟悉娇俏的身影,手捧一束洁白的栀子花,缓缓朝他的方向靠近……
看着落在床边的影子,贺于声黯然失落的眼眸,忽而之间僵住了。
幻觉。
一定是幻觉!
可是当他撩起眼,看清楚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时,他这才明白,这真的不是梦。
男人的眼角,一下红了。
他愕然,欢喜,却又小心翼翼的克制,收敛。
百感交集的情绪一同涌上心头,他就跟慌不择路的困兽一样,万般挣扎。
贺于声不知道南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不知道南倾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出现在这里。
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因为他更不知道的是,等待他的‘判决’是什么。
南倾看似风平浪静,可事实上,她捧着的那束栀子花的手都在发颤,等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将那束花放到窗台边插养好,这才再一次转身,缓缓走到病床边。
“我今天到这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的。”
那毫无波澜的声音瞬间在贺于声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飓浪。
还没等他那差点要废了的脑子,开始运转,便又听见南倾说:“等你好了,我们复婚吧。”sxynkj.ċöm
贺于声怔住。
“你……你说什么?”
“我说,等你好了,我们复婚。”
尽管南倾想要故作平静,可到最后,终究还是没绷住。
她眼眶发热,哽咽着说道:“你曾经跟我说过,你的罪行还没赎清楚,那好,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让你一辈子都留在我的身边赎罪。以后你要是敢在欺负我,我一定狠狠地惩罚你。”
她好像在跟他说着最绝情,最愤怒的话,可此时听在贺于声耳里,却是那般的娇软动听。
他终于反应过来。
他看着身边的女人,眼底爱意疯狂蔓延。
“贺太太,承蒙厚爱,不离不弃。”他笑着笑着,眼底竟浸出一片湿凉:“何其有幸,我这一生,能得妻如此。”
往后余生,我愿倾其所有,护你一生安宁。
*
贺于声一度以为那天南倾在病床边跟他说的那一番话,是一番他臆想出来的美梦。
可是每每当他清醒过来睁开眼的时候,他总能看见南倾陪在他左右。
“贺太太,你真像一个活菩萨,下凡普渡众生的。”
闻言,站在窗台边,打理栀子花的女人,身形微微僵了下。
片刻后,她一本正经地跟他说道:“普度众生是佛教用语,你不是说你不信神佛吗?”
是啊,他曾经也是不信神佛的。
可后来,他们离婚了。
他在大年初一的那天,顶着漫山风雪去了寺庙,虔诚跪拜。
只愿求佛祖显灵,让他回到她身边。
信佛之人,常常觉得佛渡众生。
可贺于声明白,能渡他的,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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