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钟繇为首的世家众位名士给王垣站台，虽然人数远远不及鸿都门学的围观学子，但气势瞬间压倒了这些未扬名出仕的年轻人。
为首之人见场面越发失控，歇斯底里道：“你们世家不是说太学才是正道，我们鸿都门学都是邪门歪道吗？那你们来我们鸿都门学作甚！”
虽然这人只是在强辩，但鸿都门学的学子大多受过世家或者太学生的歧视，一时生起同仇敌忾之心。
王垣暗道：百折不挠，人才啊！
王垣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诸位稍安，容我说几句可否？”
场面随即安静下来，数百人把视线聚焦在王垣身上。
王垣见这情况，朗声说道：“诸位都看见了，我不过是一个十五岁少年。即便是我自己，也不认为我有在鸿都门学任教的才能！”
“先生这是承认了自己的助教之职，不是靠才学得来的吗？”
不靠才学，得幸于帝王，那就是一介弄臣！
王垣瞥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但皇帝厚恩，我难以拒绝。因此花费旬日时间，备课一堂，作为我这助教的第一堂课，也可能是最后一堂课！”
“无非是说些书法之道，再借师大家、钟先生的口吹捧一二，糊弄过去罢了！”
师宜官勃然大怒，指着拆台那人喊着：“欺师灭祖之徒，此次事罢，你给老夫滚出鸿都门学！”
那人冷笑一声，只要把王垣名声搞臭，自然有人会接纳他。
鸿都门学不过是为了追求仕途，如今已经攀上高枝，抱上大腿，还留在这鸿都门学作甚！
王垣不管他，接着说道：“今天，我趁着人多，便把这堂课给教了。
“这堂课，只教两个字，创新。顾名思义，创，就是开创，创造；新，便是新奇，旧时没有的事物。
“合起来，创新，便是抛开旧的，创造新的。创新之物，可以是一种新的文体，一种新的农具，一种新的武器，万事万物皆可创新！”www.sxynkj.ċöm
那人接着嘲讽道：“一介弄臣！你便是靠着这些新奇玩意讨好皇帝，得到现在的官职吧！”
王垣轻笑一声，突然觉得有个小丑捧哏也挺不错。
钟繇抚须笑道：“此言大善，子安此前的楷书，便是在原有隶书小纂的基础上，开创出新的字体。身体力行，言行合一，子安真君子之风也！”
见钟繇如此评价，身旁的名士都互相交谈，投向王垣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好奇，多了几分钦佩。
汉唐风气还比较开放，对于这种思想的接受度还是足够高的。
王垣叫随从把早上抬来的箱子打开，取出一本书，举过头顶：“这便是我为尔等做出的范例。”
“先生，这是何物？”
“少见多怪，这是蔡侯纸叠起来而已，有何创新之处！”
王垣轻笑一声，又取出两本书，抛向人群。
人群之间，有人抢到书籍，却不懂如何翻看。
王垣见状，朗声说道：“此物由蔡侯纸合订成书，我将其称为纸质书，诸位请看，纸质书应当这样翻阅。”
说罢，王垣当众演示，还将书中记录的文字朗诵而出。
人群中抢到书的人，也照猫画虎地学了起来，惊叹道：“奇也！真是记录了书籍，这本书，换成书简，怕是得有几十斤了！”
“若是换成帛卷如何？”
“帛卷比蔡侯纸价高，而且卷起来查阅收纳也不如眼下这本书。”
钟繇等世家名士尽皆失态，挤过人群，跑向王垣想要拿一本看看。
“这也能是书？王垣，你这是亵渎经典，亵渎圣贤！”
师宜官放下手中的手，再也忍无可忍：“来人，给我叉出去！这等狂妄恶徒，再不能进鸿都门学半步！”
“这是歪门邪道啊！”
师宜官双眼都快喷出火来：“治理天下，首要为何？教化！教化之事，首要为何？书籍！
“往日古典，都是帛书、竹简，多有不便之处。这等书册如此轻巧，便能记录诸多内容，这是天下教化盛事！
“以一物之力，利天下万民，这若是邪门歪道，那这世间还有正道吗？”
王垣看着那个杠精被叉出去了，心中颇为遗憾，接着说道：“诸君可有感受，这便是我所说的创新！”
世家名士拿起箱中书籍，互相传阅，纷纷感叹文教盛世来临。
台下众有人疑惑道：“先生可否分说，创新之道在何处？”
王垣叹息一声：“从每个生活的细节中，万事万物，只要你有想法，能让这个事物变得更好，更便利，都是创新之道。
“你在生活中，遇上难事，想要创造一件世间未曾存在过的事物，来助你达成想要实现的目标，这也是创新之道。”
“既然如此，若是不能助益文教，不能帮助人研学，那这还算创新之道吗？”
得不到的才是好的。
因为这个时代，读书识字是贵人专属，便形成了读书为贵的价值导向，让万事万物都在书籍之下。
但这因果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个时代是只有贵人才能读书！
延续着文教第一，注定会形成“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终极境界。
而随着王朝专制加强，文教的思想愈发统一，“之乎者也”的儒教统治读书人的世界，就压制着其他农、工、商的发展，压制着天下的发展。
只是王垣虽然心里清楚，但也不可能跳出来立出新的观点，不然会有源源不断的大儒前来，喷他一个狗血淋头。
王垣轻笑一声：“如若你的创新，有利于农人，那粮食丰产，不也让天下人的生活变好，而后就会有更多人受教化；
“如果你的创新，有利于军中，那边境安宁，天下人安居乐业，那教化之事定然更加繁盛；
“事情是多方面的，万事万物都有着联系。只要你的创新有助于世间，那归根结底，都是有助于文教之事，这是不可割舍的！”
场上众人听得王垣解释，心中都感觉有些怪异，但却不能直接说出来。
“那么，创新是否有尽头，到了尽头又该如何呢？”
王垣不免失笑，这还没开始，就想着大结局？
再活个几千年也不一定能看见大结局，更遑论人间百年？
王垣郑重回应道：“庄子有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此话放在创新，也并无不可。
“创新之道也是无穷无尽，至少现在，我还看不到任何尽头。若是以追求创新尽头为目标，那也是必然失败的。
“我们应当追求的，是在不断创新的过程中，去让天下变得更好！
“这才不枉一生，不枉称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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