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预一路疾驰，终于找到了王垣。
此时，厮杀后的战场让王预心头一惊。
王预也不去管倒地的羌人如何，紧忙驱马来到王垣近前，拉他下马仔细查看。
王垣急忙推开王预伸向自己胸口的手，一脸嫌弃地说：“我没事，就三个羌人而已！”www.sxynkj.ċöm
王预看见王垣中气十足，不像受伤的样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王预低声喝骂道：“子安！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是我们的主君，这种孤身犯险的事，一次足矣！下次若有危险，让我们这些随从先上。”
王氏三子虽说是被派来追随王垣，以寻求进身之阶的。
但这同时也在实际上，形成了一种临时的主臣关系。
王垣孤身犯险，不应是人主所为！
王垣见王预言辞恳切，也是肃然承诺：“我知晓了，多谢大兄。”
王预想起王锋对王垣的不满，又提醒道：“我表字伯远，你日后呼我名亦可，称字也可，不可再呼大兄。”
王垣略一思索，明白了王预心中所虑，不由暗自赞许。
王垣年岁最小，若是叫王预大兄，那王棋、王锋都是他的族兄，这反倒不好管理他们。
二人说话间，众人陆续到达，看得坡下尸首，心头皆是一惊。
先不说王垣现在是王氏唯一有出仕希望的人。
就现在众人之间的主从关系，若是主君王垣孤身受损，他们这些随从都会受到相应的责罚。
在这个时代，若只是普通奴仆，为主人家赔命也是常见！
王锋庆幸地说道：“还好伯远兄长赶上了，不然子安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们可担当不起！”
说话间，还瞥了王垣一眼，似乎在埋怨王垣意气用事。
马术比赛赢了就算了，非要把所有人都远远抛在后面！
这回吓得够呛了吧！
王垣抬眼看了他一眼，却是不想搭理他。
一旁的王预却淡淡地说道：“我来的时候，子安已经把三个羌人都杀了。”
以少年之身，以一敌三，还能毫发无伤地斩杀这三个羌人？
众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王预，但见他一脸坚定，不像是在说谎，也只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个事情。
王锋脸庞一阵潮红，偏过头不敢看王垣，心头却暗暗反省。
大汉男儿，当光明磊落，人家王垣文武双全，自己不服也就罢了，却是不该屡次挑衅！
其余众人不由得频频侧目。
这王垣家学渊源，纯孝之名远扬，被刺史举官，前途无限光明。
如今又发现他勇武过人，竟能独自斩杀三个羌人而毫发无损！
这只是个十五岁少年，这等天资还让人活吗？
一行人在心中感慨的同时，也是渐渐对王垣生起敬畏之心。
接受了被这文武双全的少年英主领导的事实。
……
“子安，子安，你能再给我说一遍昨日如何杀那些羌人的故事吗？”
王垣听到这话，瞥了王锋一眼，也不答话，驱马加速远离了这憨货。
这一日之间，王锋已经缠着他说了三遍了！
不同于年龄稍长的王预、王棋二人，王锋比王垣岁数大的不多。
既没在州郡里服役，镇抚羌族，也未曾追随族中长者四方游历。
对于外界，王锋充满着好奇心。
而对于这等厮杀之事，更是百听不厌。
王垣却是心中烦闷，昨日杀人之时没有什么感觉，但事后却是感觉心头压抑，神思不宁。
唯有握住刀柄之时，王垣才能感受到一丝安定。
王预对这情况早有意料，昨夜睡前，甚至偷偷递给王垣一壶酒。
只是王垣年岁不过十五，酒水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只是连连推辞。
思绪回到当下，王垣偏头问起身边的王预：“伯远，安定郡旧时也这么乱吗？”
“你是说羌人？”
王垣翻了个白眼：“不然我还遇上什么乱子了吗？”
王预尴尬地笑了两声：“凉州本就是边地，汉胡混居，乱一些也是常态。
“以前是我们凉州乱，自安帝年间，至今数十年，羌乱也未见平定。只是前代有凉州三明，数十年征战让凉州近年羌乱渐息。
“如今反倒是幽州，近些年时常有叛乱席卷北地。”
王垣手指在马背上敲打着，心头叹息着，凉州这也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罢了。
思索着，王垣却是突然惊醒，自己祖父王符似与凉州三明中的皇甫规有旧！
那自己这次举孝廉，与那汉末三杰中的皇甫嵩必然逃不开关系！
这次梁刺史见面，梁刺史必然会问及皇甫规与王符相交之事！
“伯远，你可知凉州三明镇守凉州之时，如何处理汉羌事宜？”
王预细细思索，小心翼翼地说：“我也说不分明，只是曾经听过他人之言。
“三明对羌策略不是同一思路，张奂皇甫规主张招抚，引羌人内附，教化羌人；段颎主张剿灭，斩草除根。”
王垣闭目推演这些策略可能的后果，随口问道：“那朝中用谁的策略？”
王预摇摇头，无奈地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三明在镇守凉州时间不大相同，想来朝中对这问题也是顾虑颇多。”
王垣一翻白眼，三明主政凉州时间不同，就是各自的政策执行时间不同，那就是两种方针混着用咯？
不过王垣心里也明白，这事也不能怪朝廷。
若用抚策，羌人弱时归附，受汉朝镇抚的财物，待到强盛时，边地又是一片糜烂。
而此时朝中定会怀疑，这镇守边地的将领，究竟是在镇抚羌族，还是在养寇自重？
若用剿策，羌人强盛则与汉军血拼，羌人弱小便西迁北去，起兵追剿不过是徒费钱粮！
大军连年征伐，必然会将朝中拖垮！
归根结底，凉州汉人太少，对朝廷价值太低。
若不是凉州对关中有屏障作用，同时也是中原去往西域的必经之路，朝中放弃凉州的声音肯定较今日强数十倍。
如今，段颎破灭东羌至今已有十数年，羌人休养生息也有十数年！
段颎之后，凉州军政长官再也没人掀起大规模战事，削弱羌人。
十几年间，羌人积蓄的力量又足以让他们掀起一场席卷西凉的风暴！
近年，羌人各部族不断在各地滋事，汉羌摩擦不断。
只是那在中原腹地卖官鬻爵的灵帝，看不见这边塞之地的滚滚狼烟！
王垣心头涌现出一股无力感，风暴就在眼前。
而自己对于羌乱，对于兵戈，能做的又是什么？
一旁久未出声的王棋突然说道：“子安切莫心急，如今你只是举孝廉，是在凉州郡县为官还是入京进郎署还未可知。”
王垣闻言，精神一震。
是啊！自己现在只是孝廉之身，能否获得官职还不知道，如今所思所想都是空中楼阁！
来到这东汉末年，王垣一直以自身记忆，以一种局外人视角审视时局，却忘记自己亲身在此，所思虽大，却没有力量去完成自身所想。
此番被举孝廉，更有一种天下棋局尽入自己掌控的膨胀感。
但就目前而言，举孝廉也只是孝廉，没有改变天下的能力！
是自己想活下去也好，是想改变这世间也罢。
最重要的是要抛除这种局外人视角，立足自身境况，拒绝膨胀，进取破局！
王垣看向少言的王棋，郑重一礼：“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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