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为尊者讳

  那日在孤梅峰相遇,不打不相识,徐养真为二人气度所折服,一直目送他们到人影都看不见了,才回归住处,然心潮澎湃竟彻夜未眠,终于决定重新出世,到山外去看看。

  他这些年几乎从不下山,只隔几个月才去附近镇子买些盐巴等生活必需品,也是买过便回,从不与人交谈闲聊,因此近几年大梁的大事件他竟一无所知。

  这一出山,才得知晓:三年前大梁边境四国生乱,白衣监军力破强敌……大梁新帝大刀阔斧改革内政……原长林王改封梁王,护国麒麟辅佐陛下施善政,老百姓的日子正蒸蒸日上……废九品中正制,增大科举规模……科举新增杂学百工科……

  各种消息纷至沓来,强烈冲击着徐养真的头脑,王公子苏公子的真实身份已呼之欲出!

  大梁,真的要变了!已经变了!

  徐养真在孤梅峰上仰天长啸,拔剑狂舞,做出人生重大决定:

  下山!应科举!报效国家!

  于是……他便一路过关斩将直至参加殿试金榜题名,如今又获梁帝梁王单独召见的殊荣。

  场景回到内书房君臣三人相对之时,萧景琰吩咐都总管太监程全将徐养真修复的游龙金鞭收好,接着问道:“徐卿这次三科全中,欲选以哪一科功名入仕授官呢?”

  原来本次科举有不少人是不止报一科的,如若都中榜,是允许本人选择以文试武举还是杂学百工科功名授官的。不过大梁重文轻武已有多年,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同样的名次,文试名次便要比武举的含金量高,至于杂学百工科则更是等而下之,就算榜首也不过能作个九品小官。为个人前途计,如何选择已是显而易见了。

  然而徐养真一听说到正事,却敛衣拜倒,郑重请命道:“陛下,殿下,臣愿以杂学百工科授官,虽然官职卑微,但若无人耕种,何以果腹?无人纺织,何以蔽体?无人造兵器,何以御外敌?这一科实已被世人忽视太久,臣愿以此身尽绵薄之力振兴我大梁的杂学百工,以待后人!”

  萧景琰和梅长苏听得大为感动,一起伸手相搀,从其所请,又大为勉励。

  后来徐养真果然以一个工部九品小官的身份踏入官场,后为大梁军械院第一任院首,率领手下官员工匠为大梁军队制出无数神兵利器,在战场上大显神威,打得敌军望风而逃谈虎色变。之后累迁至工部尚书,大器晚成,终成武靖朝一代名臣。

  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先说君臣相得,相谈投契,宛如老友,其间,梅长苏从袖中取出那依据图纸仿制的被中香炉,对徐养真言道,每日用着此物,只觉结构甚是精巧,似不应只限于暖身暖被,当有其他妙用。徐养真受到启发,日后果然带领工部一干官员工匠,据此香炉的原理造出新的物件用于航海导向,为大梁商船战船远航立下奇功。

  这又是后话了,再说君臣长谈约一个时辰后,萧景琰便命程全扶梁王回内殿服调理补身的汤药并小憩休息。徐养真见状,忙起身告退,陛下却不放他走,让他且暂候。

  这水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意把我支开?当着臣子之面也不便拧他耳朵逼供,且待晚上无事之时好好拷问!

  梁王殿下不着痕迹地瞪了陛下一眼,由着程全扶他入内殿暖阁休息了。

  那陛下到底在搞什么鬼呢?原来那日在孤梅峰上,梅长苏提起自己做出的饭菜滋味好有一比,耳语给徐养真听了,两人哈哈大笑。萧景琰却是不得与闻一头雾水,原计划当晚回去拷问,结果下山后便遇到蔺晨,又听他说长苏可据徐养真所赠《逆转心经》重修内功,自是激动欣喜……之后一连串的事,倒把拷问之事忘了,今日再见徐养真,又勾起陛下对此事心痒难耐,便把梁王“赶”回内殿,直接问徐养真,哼哼,谅他也不敢欺君!

  梅长苏那日耳语的内容是什么呢?徐养真果然忠于陛下,一经询问就和盘托出,那是:壹趣妏敩

  大雨哗哗飘湿墙,

  诸葛无计找张良。

  关公跑了赤兔马,

  刘备抡刀上战场。

  萧景琰听得这四句打油诗,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心道:这四句诗形容长苏做的饭菜味道倒是贴切,不,他做的饭菜妙处远不止于此啊!当年小殊帮我烤肉,结果……罢了,罢了,为尊者讳,为保梁王殿下颜面,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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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去冬来几时休,

  人在光阴似箭流。

  忽忽数月匆匆过,

  点点温柔点点愁。

  这数月中,大梁的各项新政稳步进行,富国强兵的主旨徐徐推进,而身在大梁的每一个人,不分尊卑贵贱,也都在沿着自己的命运轨迹或主动或被动地不断前行……

  已成孤儿的少年姬三郎擦干眼泪请村里乡亲帮忙,买了口薄皮棺材,与妹妹披麻戴孝安葬了父亲。至此,他那日从赌坊里带出来的钱已基本花光,为了生计,不得不再次入深山行猎了。

  然而,秋尽冬至大雪纷飞,天气越来越冷,能打到的猎物也越来越少。原本凭借他的箭术和祖上留下的上好雕翎箭(血焰黑鹰箭)维持他和妹妹的基本生活还是够用的,却不料上天似乎还嫌他身上的苦难不够多,在这个节骨眼上,年幼体弱的妹妹悲伤过度也生病了,高烧不退,病势凶险。

  妹妹幼时原本是会说话的,两岁时一场高烧救下来后,耳朵就聋了,从此只会喊爹娘哥哥,再学不会别的话了,成了个哑巴。

  看到妹妹再次高烧重病,姬三郎吓坏了,为了给妹妹治病,他几乎把小山村里的乡亲都借遍了,凑钱请郎中抓药。可妹妹的病尚未好全,钱已花光,他不得已拿着不多的猎物皮货到城里常去的收皮货铺子求好心的掌柜能收购皮货并赊给他一些钱,以后打到猎物一定还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更遇打头风,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令人唏嘘。到皮货铺赊账是这个可怜的少年能想到的最后的法子了,可等他到了皮货铺子却发现铺子已转手,东家掌柜全换了!

  物是人非!

  要赊账预支货款?

  没门儿!

  孤零零扛着猎物站在皮货铺门口,倔犟的少年仍不肯落泪,坚强得让人心疼。

  天真的要绝人之路吗?谁能帮帮这个可怜的孩子?

  所幸峰回路转,天无绝人之路,贵人真的来了!他帮助这对贫苦无依的兄妹走出困境,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他真的是姬三郎的命中贵人啊!这少年有福了!

  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是福是祸,一时又怎能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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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哗哗飘湿墙,

  诸葛无计找张良。

  关公跑了赤兔马,

  刘备抡刀上战场。

  这首诗出自大文豪欧阳修的手笔。据说这首诗是欧阳修特意为一家酒家而作,这家酒家新开张,欧阳修正好光顾,酒足饭饱之后店家问饭菜味道如何?欧阳修却默不作答,只蘸酒水在桌上写下了这首打油诗便飘然而去。

  “大雨哗哗飘湿墙”大雨飘来打湿了墙自然是墙上无所遮掩,便是“无檐”;“诸葛无计找张良”便是无所算计“无算”;“关公跑了赤兔马”,马跑了拉不住自然是“无缰”;“刘备抡刀上战场”,当主公的亲自上战场砍人了,手下自然“无将”!

  “无檐”、“无算”、“无缰”、“无将”其实就是“无盐”、“无蒜”、“无姜”、“无酱”!那饭菜味道可说是清汤寡水没有滋味,难吃的很了。欧阳修不便直说店家饭菜味道差,便以一首打油诗委婉幽默地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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