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杂学百工
书接上回景琰要长苏与他一同主持殿试，让新科进士们知道，他们不仅是天子门生，也是梁王门生。
梅长苏摇头笑道：“不必了，皇帝陛下主持就好！你说过的，苏先生与我如同一人，那你的门生不就是我的？科举取士全面铺开后，就可能出现新科进士拜考官，结为师生关系，进一步拉帮结派的态势。所以我才提议增加殿试，由皇帝陛下亲自主持最后一场定名次的考试，这样新科进士就全是天子门生，彰显天恩，让他们心存忠君报国之念。所以陛下主持即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我还是不要去了。”
听他此言，萧景琰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握住他依旧温度偏低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道：
“小殊，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挡在我身前抵挡明枪暗箭，该露脸时却又退到我身后。从小就是这样，现在还是如此。明明我长你两岁，该我护着你才是！莫非你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www.sxynkj.ċöm
“重返朝堂之后，清丈田亩，挖出世家大户隐匿的土地人口，改革军制，废九品中正制……桩桩件件你都顶在前台，被触动利益的世家权贵们的怒火自然也多半落在你身上。去年他们暗地里操作，让多名官员联名弹劾你，寻出千百条理由，实际上就是想把你从朝堂赶走，好让革新终止，他们继续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慢慢把大梁蛀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竟带了一丝哽咽，又接着道：“他们挤兑你到这般地步，你还是不让我出手，说不想让我引火烧身，非要你自己想办法来应对。还好后来让蔺晨调动琅琊阁弄了“护国麒麟”之说，才得再返朝堂。如今你一力促成了科举取士选官作为大梁国策，天下寒门士子感恩涕零。可是最后在他们面前显示天恩的殿试，你又要躲在我身后。不，这次你一定得去，要让新科进士记住朕之梁王的恩德！”
他越说越激动，又想起金陵夺嫡那两年长苏强拖病体苦苦布局，把难做的阴暗的事都揽过去，一切都瞒着自己。那形同放逐的十二年间，自己带兵血战铁门关之时，他甘冒奇险去助战，事后还不让自己知道……
想起这一幕幕往事，他情不自禁一把拥抱住眼前之人，泪水不知不觉滚落下来，濡湿了两个人的面颊。
“哎，这怎么还哭上了。你这多大人了？还是当今大梁天子，有失君威啊！”梅长苏边说边抬手去给他拭泪，又开解道：
“制定实施各项革新政令，我冲在前面得罪人，而不是让你直接下旨，是为了有回旋余地呀！我冲不动的时候，不是还有你皇帝陛下兜着吗？要是你直接顶在前头，遇到围攻怎么办？再说去年弹劾的事，不是都圆满解决了吗？现在我这护国麒麟日日伴君，还不知足？”sxynkj.ċöm
萧景琰当然知道他是有意开解，长苏当时承受的压力也远不是他自己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但还是慢慢平静下来。
见他止了泪回过神来，梅长苏轻嘘一口气，接着问道：“你别报喜不报忧啊，新增的杂学百工科怎样了？怕是还有不少人哭天抢地跳着脚骂吧？”
杂学百工科是今年新增的科举科目，钻研天文算学医卜冶炼农学地理等等杂学之人以及陶工、瓦工、铁匠、木匠等各类有一技之长的匠人都可应试。梅长苏十二年来漂泊于江湖民间，深知杂学百工对国家的重要性，可是这些学问一直以来是不为上层人士重视的，想让这类人才加入科举，选拔至朝廷为官真是太难了。这次以庆祝梁王灭夜秦大梁开疆拓土之名，才于三个月前由皇帝下特旨加恩新设杂学百工科。
饶是如此，也是一经提出，朝野一片哗然，几乎是一边倒的反对。不只是原有世家大族由九品中正制上位的旧臣反对，就连这几年科举晋升的新生派寒门庶族出身的官员也反对，大呼让这些工匠和专务杂学之人与读圣贤书的学子一起科考就是斯文扫地，滑天下之大稽。连像沈追蔡荃这样的几个心腹重臣也或反对，或闭口不言。整个朝堂上支持此项举措的官员真是寥寥无几了。最后，萧景琰于武英殿上震怒，将反对声用赫赫君威强压了下去，这一政令才得以推行，然而执行过程中也依然是困难重重。
于是提到这茬，萧景琰顿时心绪黯然，但又想着一定瞒不过长苏，还是照实说出：“杂学百工科预试和省试已经完成了，但是反对之人太多，只得又减少了取士名额，而且杂学百工科不设殿试，不得见天颜，以省试为最后结果；考中之人授官只能从九品或不入流起，累官不能超过正七品。唉，最后就是这么个结果。”
听到这样的结果，梅长苏倒是没有吃惊，反过来拍着他的背安慰道：“能有这个结果就不错了，杂学百工被称为奇技淫巧，各类匠人所从事的皆属贱业，这些看法都由来以久，岂能一朝更改？万事开头难，不管怎样这一科总算开考，这就是很大的成功了。哎？我给你出的那个主意不错吧，让参加省试的杂学百工科考生随押解秋粮的队伍进京？”
说到这个，萧景琰脸上终于浮现笑容，道：“是啊，这个主意是真不错。全以科举取士选官后，虽说也有寒门学子家资不厚，进京赶考缺少川资路费，但毕竟是少数，能供起子弟不谋营生，十年寒窗读书，家中怎么也有些田地财产做底子。真有困难的，可由十户邻里作证去当地衙门领一笔补贴。可是，应考杂学百工科的工匠农人们才是真正的寒门，多数是付不起进京花费的。可他们不缺力气呀，编入各地运粮队伍，运粮进京，考过后再随队返乡，吃住都不愁了！”
梅长苏咪眼一笑接口道：“更妙的是他们顶进去，便有一部分农户不用服运粮徭役了，对陛下感恩戴德；至于赶考之人能不用为入京开销发愁，自然也对陛下感恩戴德；而押运秋粮进京本就是每年都要做的事，陛下其实一个子儿都没多掏，就让两边的人都感佩天恩，这买卖不是很划算吗？”
景琰见他说到得意处，双目放光，神色灵动，嘴角勾起，藏不住的笑意，与传说中清冷飘逸不食人间烟火的江左梅郎大不相同，更不是低眉浅笑城府幽深的谋士苏哲模样……
这才是真实的小殊啊！
萧景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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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南北朝时期，门阀士族势力强大，以九品中正制选官，主要就是看出身。这引起新兴的寒门庶族（多为普通中小地主）不满。于是科举制出现并壮大，寒门士子可通过科举上位进入官场。
这里的寒门也得是个中小地主家庭，要不供不起子弟十年寒窗读书以及求取功名参加科举考试的费用啊！
而处于底层的农人手工业者等才是我们现在意义上的真正的寒门。靖苏二人在科举考试中增加了杂学百工科，就会有这些真正的寒门子弟参加考试，他们中有许多人怕是付不起赶考费用，所以在文中想了个让他们随队运送秋粮进京的法子，纯属虚构，在古代他们一般是无缘科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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