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决堤之水2
萧景琰凝神急救片刻后，便见梅长苏眼皮抖动两下，闭上，又倏忽睁开……
悠悠醒转，记忆还停在晕去前一刻，他继续泪如雨下地哭诉……
“削皮挫骨！你知道吗？皮肉被一刀一刀割开，骨头被一节一节敲断，骨髓被抽出，去毒再注回……太可怕了……痛……父帅！快带我走！……母亲快来救小殊！……太奶奶，小殊疼！疼！疼！……我后悔了，我不要这样解毒……我宁愿后半生就当个白毛怪，喉头僵硬话也不会说……”
“还是死了好，死了就不会痛了……身边没一个亲人，我不能哭！不能喊！不能示弱！我是赤焰少帅，不能让旁人小觑了我赤焰风骨……什么神医？老的、少的……个个都是恶魔……我好不容易痛晕了……他们还要拿那么长的针……刺我的手指让我清醒过来……”
“恶魔……就是想让我活活疼死……每次晕去前我都想着这口气落下去，就能解脱了，不用再受这凌迟般的折磨……可我又不能死，父帅、祁王哥哥、七万赤焰英灵还等着我去昭雪这惊天奇冤……我得撑着，再痛也得撑着……又醒过来了，我痛恨自己还活着，还得承受那无休止的剧痛，又庆幸自己还活着……呜呜……”
说到这段最惨痛可怕的经历，他全身剧烈颤抖，神昏智乱，语无伦次，泣不成声。萧景琰忙用右掌抵在他天泉穴上缓缓输入内力相护，防他心脉虚弱受不住强烈刺激再度晕去。
听着这声声血字字泪的诉说，萧景琰自己也心痛难抑。削皮挫骨！之前只听蔺晨说过这个治疗方案的名字，已是可怕之至，然而没有亲见，没有亲历，又怎能深切体味小殊巨大的痛苦？！那时心疼过后，更多的竟是佩服他的风骨……可小殊就这样……被一刀刀……凌迟！还不能哭！不能喊！他受了多大的罪呀……我当时在哪里？为什么不守在他身边……该死！混蛋！
“景琰！那样的痛……你……我最好的朋友……都不管我……混蛋！”梅长苏忽然举起拳头，狠狠捶在他胸口！
萧景琰泪如雨下，语音模糊地道：“打吧！小殊……只要你心里能舒服一点……怎么打都行！”
十几拳打过，心中惨痛得到释放，梅长苏的神智清醒了一些，又慌乱地抬手去帮他揉打过的地方，担心地问道：“景琰，打痛你了吗？有没有伤着？”
萧景琰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一点也不疼，别管我，小殊，你……受苦了！我……我没能在你最痛苦的时候守在你身边……我……我……”他哽住说不下去了。
一句“受苦了”，却引得梅长苏再度泪飞倾盆，他接着倾诉道：“后来，我像活死人一样一动也不能动，躺在床上等待骨肌重生，一切都得要人伺候，连最起码的尊严也没有了……呜呜……再以后，我拼着一口气一定要完成雪冤这件大事……可是寒疾时时发作，夜夜心悸咳喘，实是难捱不过……我就拖着这残破的身子苦苦挣扎……重回金陵，我多想和你相认，可是不能，你疑我，不信我，知道我那时有多心痛！”
说到这里，他痛苦地抓着胸口，呼呼喘气，一副吸不进气的样子。萧景琰吓坏了，忙将他上身扶起来，在后背推拿顺气，好半天人才缓过来。
他握着梅长苏的手颤声道：“小殊，你再打我两下出出气吧！我居然没有认出你来！居然没有认出你来！！一次次地误解你伤你……真是个……混蛋！”
梅长苏努力睁开已哭得红肿不堪的双眼，伸手欲抹去萧景琰满脸的泪水，却是越抹越多。他颤声道：“景琰，不要自责……我知道，这些年，你也撑得很苦！”
心弦被狠狠地拨动，萧景琰的泪水又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紧紧揽住梅长苏的双肩道：“你舍不得打我责备我，那我就舍得你受苦了吗？好不容易那些苦痛都过去了，北境九死一生都熬过来了！如今脸成了这样，为什么不让我知道？还要骗我走！又要一个人苦熬吗？”
“景琰，我受不了了……此生无常坎坷路，拼将热血化激流！沉冤得雪，北境已平，我以为我的苦受够了，总该否极泰来了……谁知道……这贼老天，睁不睁眼，还要折磨我到几时？！又变成这个鬼样子没法见人………呜呜……”
哭吧！骂吧！去他的铮铮铁骨，坚强隐忍，在这个人面前，无需强撑，无需隐忍，林殊压抑了十几年的泪水一朝喷涌！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痛哭，脸贴着脸，分不清彼此，把十几年的辛酸苦辣悲愤不平都化作汹涌的泪水一泄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梅长苏已哭得忘记了身周万物，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自己和这个紧紧拥着自己的人。
对这个人他可以敞开胸怀、可以作妖耍赖、可以暴露全部软弱……
他们是兄弟是好友……更是知己！
长年累月的心中郁结随着热泪慢慢流散，两人都渐觉胸怀舒展平静安宁。只是这一番纠缠过后，此时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和新封的长林王殿下都是头发乱得像草窝，眼睛肿得像桃子，衣衫也早已揪扯得凌乱不堪，脸上更是涕泗横流还混着汗水，抹得一团糟……这形象实是不成体统！
可是，管他呢！这一刻，没有武靖帝、没有长林王、没有风度翩翩清冷若仙的江左梅郎、没有智珠在握傲视天下的琅琊榜首……就只有萧景琰和梅长苏，就让他们这样暂时抛去身份抛去全部伪装发泄个够吧！
挂在空中不可一世的夏日骄阳默默地转到了西边，让自己的光芒尽量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
萧景琰看着倒在他怀中已经累极睡去的人，摸着他的脉，嘴角勾起，笑容浮现。这一番如滔滔洪水决堤般的痛哭倾诉，去除了小殊心中多年郁结，现在脉像平和，平安无事了。如此安安稳稳地睡一觉醒来，当对他的身体大有好处，可比强点晕睡穴让他沉睡安神强得多了。m.sxynkj.ċöm壹趣妏敩
是啊！都过去了！我已登基为帝，今后的日子我会护着他，再不会让他受那般苦难折磨！而他会帮着我整肃朝纲施新政，还大梁一个海晏河清……
哎呀，慢着，他还没答应我一起回金陵呢？怎么忘记问这最要紧的事了？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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