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离看得出来萧长青这回是真生气了，也就收了玩笑的表情。
“一个太监来传话，起初我们也不知道他都说了什么，只见父皇听完脸色一变，半响没出话来，紧接着就晕了，那时喊的喊叫的叫，别提多热闹了。”
那可不嘛，他一晕不要紧，情况不明，各方势力都没个准备，能不喊不叫吗？
“后来他被送回寝宫，把所有的御医都叫去了。我们就等在外头。再后来就渐渐有消息传了出来。说是三殿下死了，才惹得父皇悲痛至极，不省人事。你知道的，这两年他在找你，这事虽然都是秘密安排的，可这宫里哪有秘密？我上回告诉那位你死了，没找到人，那位不信。这下好了，父皇也得了死讯，这还真把你的死给坐实了。”
说到最后，慕君离笑着摇了摇头，又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
“这倒算一件好事了。”
这话说完，萧长青沉默了。
他想到了许多，一时理不清头绪。
还没等他说什么，慕君离突然抬眸凝上了他的眼睛。
“跟我相比，他对你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吧？”
真心两个字落在萧长青心里，他的心微微一颤。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太子因为你没找到我的事对你下了杀手所以不光抬了你出来跟太子抗衡，还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想让太子以为我死了，就此罢手？”
“不然呢？你不是好端端的坐在这吗？我这里的死讯是编的，他那死讯又是从哪来的？总不能他手下的人真那么废物，没查到你人就算了，还查出了个‘死讯’来？”
无论这个父亲的人品如何，身为儿子，他还是很信任父亲的能力的。
“他想保护我？”萧长青语调凉凉的，透着淡淡的嘲讽味道，说完，他又哂笑：“你想多了。”
话音落下，他便端起了茶盏，低下了眉眼，遮掩了眼中的情绪。
“我想多了吗？”慕君离淡淡一笑：“那他这两年找你做什么？你又不像太子，对他的皇权产生了威胁。总不能，他把已经身为平民百姓的你找到，再杀了你？当然，我相信他做得出来，但真的没什么必要。”
“他那是内疚！”
萧长青蓦地放下茶盏冷喝了一声。
他俊颜苍白，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睛眼白上迸出了几道红血丝。
内疚跟爱还是不同的。
良心过不去而已，不代表他真的爱你。
萧长青知道自己失态了，没再说什么，将脸侧向了别处，闭了闭眼。
慕君离确实喜欢看眼前这个人生气，但那也是有底线的。
揭人家的伤疤不道德。
“对不起。可能是我想多了。”
其实不是想多了，只是……心中有一点点不可理喻的羡慕罢了。
羡慕这个人还能得到父亲的那一点点真心。
而他自己，从来没有过。连那种因为内疚滋生出来的真心都没有过。
当然，这真心是有价的。
眼前这个人付出了常人无法接受的代价。
这么想的话，这也就没什么好羡慕的了。
看着萧长青这等冷静沉着的人因为他的话失控，慕君离有点尴尬，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能端起了茶盏以此来遮掩了这尴尬。
他喝茶的时候，萧长青也缓和了情绪，又把脸转了回来。
“这跟你无关。多谢你今天来告诉我这些。眼下宫里情况怎么样？”
慕君离放下茶盏：
“父皇搞这么一出，我肯定是不信的，但是太子好像信了，旁人大概也都信了。毕竟我之前也是跟太子这么说的。那时候他不信我，如今父皇这一晕，他反倒有些信了。”
“呵，那必定开心的不得了吧？”
萧长青冷笑。
慕君离挑了挑眉：
“那是自然，开心的都跟我道歉了。说之前误会我了。吃饭的时候父皇封了我做将军时，他那个脸还拉的跟马脸一样长，这转眼就喜笑颜开了。不过，他也还是有些发愁，我后来见他把太医院的院正招过去了。我猜他其实想问父皇能不能死。”
慕君离忍不住笑起来。
“那恐怕他要失望了。我娘子说父亲身体康健的很，瞧不出任何毛病。”
萧长青的话让慕君离愣了一下。
“她见了父皇？”
萧长青点点头，把昨日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这下，慕君离那眉毛就舒展不开了。
足足想了一刻钟，他才道：
“这是何意？难不成其实父皇什么都知道了？他怕你有危险，所以……”
“我也以为他都知道了，但是听阿月的意思，好像不是这样。阿月试探过他的口风，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萧长青把他的话接了过来。
那女子那般聪慧，她若是用心去试探一个人，那必定能探出些东西来。
她说没有，那八成就是没有。
“所以呢？这就是巧合？这么说起来，还真是天意，你与他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管你怎么躲，终究是躲不掉的。”
慕君离这话没有调侃打趣的成分，他虽然也是笑着说的，但那笑里更多的事无奈。
“……”
血缘关系是怎么都斩不断的。
可是如果能选择，萧长青也宁可不要这矜贵的皇族血脉。
萧长青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蹙眉。
“眼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若没有下一步就算了，若是有也就见招拆招了。”
慕君离觉得也只能如此了，便点了点头。
各自沉默了一会，萧长青突然又端起了那茶盏。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恭喜你做了将军。虽说他给你安排这样的武将职位有他的打算，但是好处是实打实的。”
他伸过手来以茶代酒的恭喜慕君离。sxynkj.ċöm
慕君离怔了一下，旋即也端杯笑了：
“你说得对。像你我这样的儿子，本就不该去纠结真心还是假意的事，得到手的好处才是最真实的。”
茶盏稍稍一碰，两人就像喝酒那样喝了口茶。
身处这样的漩涡里，真心许是这世上最廉价无用的东西了。
有了权利才能自保，才能照顾好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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