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趣文学 > 言情小说 > 隐鱼,隐渔 > 第 110 章 丁逸山
  非渔三人等待大门打开便看见的是这样一幅情景。

  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女人穿一身嫩黄色长袖襦裙,这本是种极容易显黑的颜色,然而穿在她身上时却是恰好,宛如穿梭在夏日林间中的黄莺,极尽了俏丽与婉转。尤其是此刻她望着怀中病弱女儿时泪水涟涟的脸庞,更是蓄满了数不清的哀悸与苦楚,惹得人心怜不已。

  而在她的身旁,一位有着如清风般俊逸气质的男人正在轻声安慰她。从他隐约蹙起的眉头和那专心致志投注在女子身上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定是对身旁的人有着十分的在意。sxynkj.ċöm

  或许是太过专注自己的情绪,他们都没注意到在门口站着的非渔三人。

  非渔倒是认出了这两人的身份,她瞄了眼两人并列而站的身影,随即将视线停驻在了李兰怀中的婴孩身上。面对这显而易见的苍白的病弱脸色,非渔很轻易地就猜出了两人来访的目的与最终失败的结果。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侧了身子,让出了大门边的路。

  李兰并没抬头去看给她让路的人是谁,她的整个内心已经被悲伤占据了,此时也只是麻木地说了声“谢谢”,随即便和白临风一齐消失在了门口。

  倒是何谨行望着他们的背影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两人怕不是一对吧,看起来还真是挺配的。”

  非渔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行了,瞎嘀咕啥呢。刚还不是念叨着口渴吗,现在门开了还不赶紧进去?再不喝水,我还怕你真就被晒成一条干虫了。”

  何谨行嘴里嘀咕着,“我才不会被晒成丑兮兮的干虫呢。”脚却听话地赶忙冲进了屋内,高兴地大喊着,“丁叔,你的何小侄子来看你来啦!”

  房间内,丁逸山刚刚才送走了“浪费”他时间的麻烦客人,还没来得及休息会儿呢,便又听到了人的喊声。他起先以为又是来了哪个不合时宜的病患,正打算直接叫身旁佣人将人都先撵走,忽然猝不及防间听到了何谨行的声音。m.sxynkj.ċöm

  原本不耐烦的神色顷刻从他脸上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欢喜的笑颜。他快速地迈开步子,笑吟吟地朝着门外迎去了。

  不怪丁逸山如此高兴。实在是因为他与何勇何老板情同手足,何夫人更是连他都欣赏万分的有胆有识的名门闺秀,再加上何谨行这不做伪的率真洒脱天性又是对极了他的喜好的,因此便是爱上加爱,对何谨行几乎当成了大半个亲生儿子来宠。

  但自从他来了扬州定居,尽管还常有着书信联系,与何家人见面的机会却因为路途遥远的关系被迫地减少了。回想起上次见到何谨行时,竟然都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阔别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有了再见到的机会,丁逸山心中的高兴激动自是难以言说。

  然而,当他真正来到了大门前时,却意外的发现,不止何谨行,连刚才还被他念叨着的那个懒道士也一同出现了。

  “扶竹!”他惊呼出声,语气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惊喜。

  非渔同样嘴角含笑,“好久不见啊,丁神医。”

  丁逸山也笑了,“你这根懒竹子,这都好久不见了,怎么一见面就还是像以前一样调笑人呢。走走走,进屋里说去,这都好久不见了,咱两可得叙叙旧先。”

  说完,他一把揽过非渔的肩膀,推着她进了客厅。

  至于站在一旁的左姒和何谨行,却是连看都没带多看一眼的。

  原本以为依着两家的交情怎么着也会被热烈欢迎的何谨行顿时傻眼了:丁叔不是一直都快将他当作亲儿子看待了吗?怎么这一碰上了非渔道长,就把他都忘一边去了呢?

  要他说,这丁叔不愧是能和他父亲成为至交的人,个性都是一样的。他那个爹一见了以前的朋友就把自己这个儿子忘了,作为他爹好友的丁叔也没好到那里去。

  当然,凭良心讲,丁叔其实是要稍微好上那么一点。毕竟对方在推着老朋友非渔往前走的同时,还不忘了转头对何谨行吼上一句:“何小侄子,赶紧带着身旁那小女孩跟上来哈。”

  当然,他这话似乎也摆明了只是客气。因为他自从将这句话说出口,便就仿佛完成了任务似的,也没管身后的何谨行到底有没有跟上,便径直往大厅走去了。

  倒是非渔扭过头来多看了他们几眼,招呼着他们跟上。

  站在原地的何谨行和左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认命地乖乖跟了上去。

  远远看去,活脱脱两条黏在大人身后的跟屁虫。

  两条跟屁虫粘着大人一起进了屋,才刚坐定,丁府的下人便端了清凉解渴的茶水过来,同时还有各色新鲜的水果,因着刚用冰块冻着的缘故还冒着些冷气。

  这时正值酷热的季节,冰块的价钱也因此攀得很高,算得上是略奢侈的东西。再加上丁逸山自己又是个懂医术的,对健康额外看重,自然也就没有用冰的习惯。

  不过,丁逸山自己对自己虽然能坚持严格要求,但在对上几乎将亲儿子看待的何谨行时却也不能免俗,总是免不了多了些并不理智的溺爱。

  就比如说今天的这些冰块,便全是因为他担心何谨行怕热才特意提早准备的。

  好歹是关系密切的,何谨行也清楚丁叔不爱用冰的习惯。他猜到冰块或许是丁叔为了他特意准备,紧接着又注意到了盘碟中一看便品相与价格几乎同样出众的水果时,原有的一丝丝感动更是彻底化为了一股水流,宛如溪水般奔涌而上。

  “丁叔……”何谨行忽然喊了一声,眸中是将近凝为实质的感动。

  丁逸山回过头看他,“怎么?有事?”

  “没,”何谨行想说他只是感动,可话还未出口,丁叔已经打断了他:“既然没什么事儿就别乱喊,没看见我和老朋友正聊着呢嘛。”

  丁叔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何谨行只觉“啪”的一声,面前突然坠下了一座高山,他眼中感动的溪流,断了。

  明白丁叔已经顾不上自己了,何谨行只得认了命,在大厅坐着歇了会儿后便被打发着拉着左姒一起去了书房,给正在叙旧的两人腾了地儿。

  留在大厅内的两人则在继续闲聊着。

  片刻的功夫,非渔已经从和丁逸山的对话中弄明白了李兰来求医的过程始末。当听到丁逸山以不能破坏规矩的理由拒绝了求医时,她忍不住吐槽道:“以前在军营里呆着,我可从不知道你竟然是那么守规矩的人。”

  丁逸山听出了她是在洗涮自己,却并不介意。毕竟两人的相处方式一贯如此。

  他笑了笑,态度是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漫:“我的确不是那么守规矩的人,但你知道的,一条小路,不管风景是怎么美丽,但见多了之后也难免会有些腻烦了。行医这件事也是如此。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夫,见过的人和事不计其数,早已经腻烦得不行。若是再不用些规矩来挡着,只怕为着治病来烦我的人更是比比皆是。要那样,我可就真得是烦不胜烦了。”

  “因为不耐烦就拒绝了病人的求医,你这样冷血的大夫,倒是我破天荒碰见的头一个。怎么说呢,就,要是放到话本里的话,指不定被认为是个恶毒异常的大反派人物。”

  “大反派就大反派呗。”丁逸山依旧是一脸的无所谓,说,“倘若当个冷血的反派能为我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那么即便是让我再冷血上几分也没任何关系。反正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治病救人这些事情。”

  “既然不喜欢治病救人,那干嘛还当了这么久的医生?”非渔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这一句却戳到了丁逸山的痛处。

  先前还一脸散漫神情的他猛地顿住了,半晌,吐出了一句:“我虽然不喜欢治病救人,但医术毕竟是我和她之间唯一的联结了。”

  说完,也不管面前人听了自己的话是什么反应,他忽地端起放在桌边的浓茶,快速地一饮而尽了,入口是一片绵延的苦涩,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他没有再明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往杯中倒着茶。

  但非渔已经知道他话语中的“她”究竟指的是谁。

  两人交情不浅,所以非渔是知道一些内幕消息的,比如丁逸山大世家嫡系子弟的身份,以及他作为一个前途大好的官场子弟却踏入了陌生的行医道路的原因。

  据他所说,他当时就像是脑子里糊了层猪油似的,一见了那个笑起来眼睛如月牙儿般的女孩,便傻兮兮地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当天晚上便向父母提出了要弃政学医的想法。

  他是家中嫡亲的独子,是板上钉钉的丁家的接班人,父母平日里都是对他宠惯了的,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乍然听到如此骇然的消息,在朝廷里当惯了大官的丁父忍不住一阵意外,丁母更是差点便被吓晕了过去。

  但无论是丁父丁母还是其它的什么人,却都没能成功改变丁逸山的想法。他骨子里的执拗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认准了便再也不会回头。

  没有人能劝动他。

  两天后,丁逸山离开了气派宏伟的丁府,跟着女孩一起回到了杏林岛学医。

  直到后来天下局势愈加危急,战火的硝烟波及到了原本平静的杏林岛。当看见死者身上伤痕累累的惨状时,丁逸山看见了女孩猛然颤抖的眼睫。

  当天夜晚,早已从孩童变为成人的女孩带上了医书和行囊,趁着寂静的月色悄悄地划船离开了杏林岛。

  丁逸山来得太晚,他赶到时,只看见了女孩在夜色下乘船离去的背影。

  那一晚,孤寂的月光铺满了整个江面。

  为了寻找女孩,丁逸山紧跟着出了岛,又毛遂自荐地去到军营里当了军医。

  他竭力寻找着女孩。可或许是天意造人,等他终于寻找到时,他苦苦追寻着的月牙儿却已成长为了别的男人怀中珍视的满月。

  望着两人浓情蜜意的模样,丁逸山尽全力扯出了一个看似正常的微笑。简单寒暄几句后,他转身离开,重新回到了军营。

  作为当晚被拉着陪他一起酩酊大醉的人,非渔无比清晰地知道这段隐秘的过往。也是在当晚,她才终于从丁逸山口中知道了那个一直被他称作“月牙儿”的女孩的真实名字:戴如月。

  正是左桦夫人的名字。

  也就是,左姒的母亲。

  对面的丁逸山这时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我也曾打听一些她的消息,知道她和那个男人结了婚,生了个儿子。那男人后来又晋升当上了将军,她又怀了孕,不久生下个女儿。办周岁宴的时候,她给我送了信函,希望我去参加。但我实在是不想再去折磨自己,于是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可能是我拒绝的借口太过敷衍惹她生气了吧,后来她再也没给我寄过信函,再加上我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于是便索性借此彻底切断了联系,再也没向旁人探听过她的消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丁逸山近乎喃喃自语地说着。

  联想到在雾镇时听说到的那些消息,非渔忍不住开了口,说:“她已经去世了。”

  “在十二年前。”她又补充了一句。

  丁逸山端着茶杯的手愣住了。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隐鱼,隐渔更新,第 110 章 丁逸山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