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哄好了自己孙女,鲁老太这才终于注意到了站在自家屋里的另外三人。
她还记得自己晕倒前的场景,此刻又见这三人正站在自家屋里,顿时便明白是这三人将自己送了回来。
她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来,说,“谢谢,谢谢道长,谢谢这位小公子,也谢谢这个小姑娘,要不是你们三个好心地将我带了回来,我一个人昏倒在街上恐怕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呢。谢谢,真是谢谢你们。”
她不断地道谢着。
何谨行佯装谦虚地推辞了一番,说了些“这不过是小事”、“谁看见都会帮的”的场面话,实际却因为鲁老太的道谢和夸奖而感觉美滋滋的。
最终还是左姒看不过去,制止了鲁老太的迭声道谢,转而对她嘱咐道:“你这次昏倒,是因为中暑再加上短时间内情绪起伏过大导致的,下次一定要注意点,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也尽量少在大中午的时候在室外久待,免得再一次晕倒。”
鲁老太也想起了自己当时在街上哭天喊地的场景,好歹也是个老人了,勉强算得上长辈的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哭成了那副惨样,实在是……
即使是现在想起来,鲁老太也不免觉得有些羞耻惭愧,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辩解道:“谢谢左小姑娘提醒,不过也请你谅解一下老婆子,我那不是丢了钱太慌张了嘛。”
“钱袋里不是只有三文钱吗,你当时那么慌张做什么?”左姒问。
“也不只是因为那三文钱,”鲁老太解释道:“我今天本来是去内城给人洗衣服的,有人介绍了份活计。说内城有户从雾镇来扬州的姓张的富商,因为来的路上带来的婢女出了事,衣服没人洗,所以就想在外城找个洗衣妇来帮他们,还说洗五套衣裳就付给人十五文。
其它的洗衣妇都不愿意去,说那个富商衣服都是些容易破的丝绸之类的料子,洗起来麻烦得很。还说那富商给工钱的时候扣扣搜搜的,总是会想着办法把工钱扣一点。
我本来也因为今天是我小孙女生日所以不大想去的,后来又听到她们说那人还要扣工钱,就更加不太想去了。可是后来那介绍的人又说,那富商因为一直找不到人帮忙洗衣服的关系,把工钱又提高了五文。这就变成了二十文。壹趣妏敩
我想着给孙女攒的药钱还差好几两,见到人把洗衣服的工钱提高后就心动了,就去了。www.sxynkj.ċöm
那富商的衣服真的都不好洗,大人的衣裳名贵,小孩子又到处玩把衣裳弄得脏兮兮的,又因为是丝绸料子,洗的时候要是一个不注意下手重了也很容易破。我只是个穷人,赔不起这些衣裳的钱,洗的时候只好小心再小心。
后来我好不容易终于洗完了,去找姓张的富商要工钱,那张老板却说我洗的不够好、洗的不够干净,只给了我三文。
可是我明明洗的很干净的啊,我在这扬州城替人洗了这么多年的衣服,从来没有那件衣服是没洗干净的啊!”那鲁老太说到这里,声音猛然激动了起来,像是在悲愤的控诉着。
非渔却在听到鲁老太说到“那外地来的姓张的富商”一句时就忍不住皱了皱眉,雾镇来的,还姓张。这该不会恰巧是他们那天刚进城找客栈时碰到的那个惹人讨厌的小屁孩一家吧?记得当时听那个小孩子叫嚣的话说,他的父亲就是叫张发财来着。
左姒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她问了那鲁老太一句:“你说的那个姓张的富商,是住在内城的哪家客栈?”
“来源客栈。”鲁老太回答道。
左姒和非渔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来源客栈的确是内城那家客栈的名字。这就是说明那鲁老太和他们的确是碰到的同一家人没错了。对于那个无理取闹又气焰嚣张的小屁孩,两人实在是记性犹新。
“所以,你钱袋里的三文钱就是那姓张的富商付给你的所有的工钱?”何谨行问了一句。
鲁老太应了声“是”。
何谨行愤愤道,“那这姓张的富商也太不是东西了,他可是做生意的,难道都不知道做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契约精神吗?只要双方都承诺好了,又怎么可以随便更改呢?这样简直是有违道义!”
他又问鲁老太,“那你就没和他要钱回来吗?”
鲁老太面露难色,说,“那人毕竟是个有钱人,我们这种外城的小贫民,哪儿有胆量和这种有钱人计较啊。”
她又继续说了下去,“我当时被扣了工钱,这心里本来就气,只是后来想到今天是我小孙女的生日这才忍了下来。谁想到后来这仅有的三文钱被偷了。我追那小偷追了许久也没追着,又一直想到我那小孙女的病。
她的病一直都没好,我却到现在还没给她攒够治病的钱,甚至就连现在这好不容易挣来的三文也被人偷了去。我这实在是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心里实在是受不了,要不然当时也不会在你们面前大哭,让你们看了笑话。”
何谨行看向鲁蕊,问:“你生病了?”。
鲁蕊乖巧点头。
“什么病?”
“大夫说是体虚。”
“体虚?”何谨行有些困惑,“体虚这种事儿不是很正常的嘛,大多数人都有啊,这应该不算大病吧。”
鲁蕊抿着嘴,“体虚的确不算大病,但我的身体可能虚的实在有点厉害,也就变成了大病。因为体质太差,就算是一场简简单单的伤寒,在我的身上,都可以演变成一场轻易就能致人死的重病。”
“要不是因为经常生病的缘故,我也不会比其它小孩矮了那么多。”她说到这里时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下去,仿佛是有意也仿佛是无意地看了左姒一眼。
左姒却全然没察觉,只是顺着鲁蕊之前说的话就接了下去,“如果这身体虚到了一定程度的话,也的确算是大病一个。不过这种病其实也不算什么,只要好好补补,勤于锻炼,总会把虚补实,使身体渐渐地得到康复。”
鲁老太神情愁苦地叹了一口气,说:“小姑娘,我知道你说的这话是对的,我之前请的那些大夫也都是和你一样的说法,都说是‘好好补补、勤于锻炼’就能把身体补回来。
但是你们说的那些补身体的东西,都尽是些人参啊鹿茸啊什么的,哪儿不是要大把大把的银子。就我们这个空空荡荡一穷二白的家庭,又哪里有钱能够买得起这些呢?
至于你说的锻炼,你看看我孙女现在这个受了点风寒就能躺在床上好几天的病弱身体,你说我能放心让她去锻炼吗?别说锻炼了,只要那天稍微有一点大风大太阳,我就甚至连大门都不敢让她出,每天就是让她在屋里待着待着。
这孩子也懂事,知道我的苦衷,从不和我闹着说要出门去玩,好像只是待在家里安安静静地玩着石头就就是她唯一想做的了。可是,老婆子我虽然老了眼睛也花了,但至少我脑子还没有彻底老过去,我知道,这孩子心里还是想出去玩得很。
再说了,就算是我能狠狠心关着她,难道我还真能将她关在屋子里一辈子吗?我这心里,真的是一直都愁啊。
后来我听有人说,说有一种药能治很多人的病,有好几个小孩吃了这药病都好了。我想着他们的病能治,我孙女的病肯定也能治,就想买一个给我孙女来吃吃看。就是那药贵的很,一个就要十两银子,我忙了那么久,也没将钱凑齐。”
何谨行惊诧道:“什么药这么贵?竟然要十两?”
“那可不是普通的药,那是舍利子。”
何谨行问,“舍利子,那是什么东西?”
非渔解释道:“这是佛教的东西,有一些僧人死了以后,他们所遗留下来的头发、骨骼、骨灰等会在火化过程中变成一种珠子样的结晶体。这种东西就被称为舍利子。佛教人认为舍利子是通过“菩萨的修行”和\"戒定慧\"等功德所熏修而成的,是难得可贵的东西。因此也有一些人认为,这也有治病的作用。”
何谨行反驳道,“这说白了不就是人的骨灰吗?怎么还能买十两银子,这不是奸商吗?”
鲁老太连忙制止他,“小公子,不能这么说,卖这个的人可是佛教的圣僧竺汰大师,人家德高望重,只是为了累积功德这才愿意把舍利子这种宝贵的事物拿出去救助我们这些下层的人。人这是大善人大功德大造化,你可不要如此无礼。”
何谨行,“什么大功德大造化啊,我看他就是想赚你们这些人的钱。鲁婆婆,你可不要信这种人的……”
他话未说完,左姒忽然在一旁插了嘴,“鲁婆婆,你刚才说,卖舍利子的那个圣僧叫什么名字?”
“叫竺汰。”鲁老太说,“他可是我们这扬州城的一位圣僧,听说早年间一直都是在西域弘法寺修行,后来为了传播佛法,普渡众生,这才从西域来到了我们扬州。我们扬州城的老百姓,都是对他信服得很。”
竺汰?
非渔不由得之前在左府时曾嬷嬷和她说过的那些话来。那个当初预言了左姒“不详”命运的僧人,似乎就是叫竺汰来着的对吧。
她侧身去看左姒,只看到左姒的眼神。那眼中含着一片冰冷,看起来宛若冰封多年的雪山,让人窥不透一丝的情绪。只有那紧紧地攥着的手背上露出的条条狰狞的青筋,暴露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来。
非渔连忙握住了她的手。但这次左姒却并没有如之前一般迅速平静下来,她的眼睛仍旧仿佛是那片终年不化的积雪,里面冒出的冷意几乎宛如实质。
对面的鲁老太仍在说着,说着自己的孙女是如何地病重,说着那竺深的佛法是如何地精妙,说着自己只要攒够了十两银子买下那颗据说是有着大造化的舍利子孙女的病就一定能好的话语。
就在这时,左姒忽然开口,“你的孙女的病,我可以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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