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萧瑟,围墙旁的树枝上梨树微微的晃荡。
叶南鸢扶着丫鬟的手走出来,瞧见的就是郭格格跪在地上,脑袋疯狂的摇晃着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
她抬起头,往四阿哥那儿撇了一眼,随后扶着丫鬟的手走了上去:“怎么回事?”她穿着绯红色的旗装,踩着花盆底。
姿态好看又清丽,瞧见跪在地上的郭格格,才仿若是捂着唇惊讶了一声儿。
“郭格格,你的头发是怎么了?”
郭格格神情恍惚的抬起头来,往叶南鸢那张漂亮的脸上瞧了许久,叶南鸢身姿好看,可面色有些惨白,姿态过于消瘦了许多。
昨日晚上的一切在她脑海中来回的翻转,可却是如今怎么也将面前这个人对上号来。
叶南鸢是江南的姑娘,嗓音更是又软又糯。
一口吴侬软语说的人心尖尖儿都酥了,可昨晚那个人嗓子分明是沙哑的,扣住她的肩膀,也仿若要将她捏碎。
她绝对不能将那人与面前娇弱的叶格格相比较在一起。
“怎么了,你这头发,还跪着……”叶南鸢弯下身子,作势要去扶郭格格,想到什么眼中又闪过一丝犹豫。
她扭过头,冲着身后的奴才道:“来个人,快去将郭格格扶起来。”
叶南鸢说着,边身子往后退了两步,侧过脸像是不想再瞧见郭格格了。郭格格嘴里发出一声冷笑,看样子这叶南鸢是上次被她骗怕了,再也不想相信她了。
她也不要人扶,自个儿撑着膝盖站起来。
头发没了郭格格却是没半点的异样,撑着浑身发疼的膝盖郭格格哆哆嗦嗦的往回走去。
再她看来,这件事是叶格格做的,要比不是叶格格做的,更加的让她惧怕。
前者她看的见,叶格格这样的小女子,不过是凭着一张脸仗着贝勒爷的宠爱而已。而后者……郭格格如今脑中闪过那人低调的仿若没一丝存在感的脸。
这样的人,再背地里如同蝇蛆一般,你永远不会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这样的人,才是最最可怕的。
叶南鸢扭头,看着郭格格扶着膝盖,一步一步的往门口挪去。
落在郭格格身上的眼睛闪了闪,她撇过头收回目光。身侧的四阿哥走上前,握了握叶南鸢的手:“你怎么出来了?”
“小太监们备好了膳,我一瞧爷您还没来,以为你还在看公务,便想着出来找找你。”叶南鸢边说,眼睛瞬间往四阿哥那儿瞪了一眼。
“谁知道,爷您这是再跟郭格格说话呢,早知道如此南鸢就不出来了,我无端出去只怕是打扰了。”
她眉眼生的极为的好看,边说话的时候眉眼微微的瞪着,娇俏又动人。四阿哥瞧见后,眼中立马溢出笑意。
握住叶南鸢的手紧了紧,他眉眼里都是含着笑。
“吃醋了?”眼帘微微放低,他一双眼睛期待的看着叶南鸢。
叶南鸢仰头,瞪了他一眼,将放在他手中的手抽出来扭头就往屋子里走去:“谁吃醋了?”她板着脸,面上冷冷淡淡的瞧不出感情。
“郭格格也是爷的女人,来看爷是十分正常的事,南鸢凭什么吃醋?”
她说完,撇开四阿哥转身就往回走,四阿哥在身后瞧见她怒气冲冲的背影,面上满满的都是笑意。
“爷……”苏培盛跟在身后,瞧着四阿哥这副模样,一脸的纳闷。
“叶格格都走了,爷您还在这儿……”还不快点去追上叶格格,一脸傻笑的样子做什么?
“你懂什么。”四阿哥难得的不生气,撇过头往苏培盛那儿瞪了一眼,一脸笑意的跟在叶南鸢身。嘴巴上说着不吃醋,其实她心中指不定醋到哪里去了。
想到叶南鸢刚刚那面色,四阿哥心情是格外的舒爽。
立马跟在叶南鸢身后,小跑着跟了上去。
屋子里,饭菜果真是备好了。
四阿哥往桌面上撇了一眼,面上满是笑意。
桌面上的饭菜,依旧是叶南鸢做的,着琵琶大虾、绣球扇贝、鲍鱼烩珍珠、鹿肉煨火腿……四阿哥一边由着奴才们净手,一边道。
“你身子不好,日后饭菜这样的小事你就别操心了。”
“是,贝勒爷如今连我做的饭菜只怕都不喜欢了。”叶南鸢没等四阿哥,径直坐了下来,“四阿哥若是不喜欢,下次可以直接叫郭格格做。”
四阿哥眉眼带着笑意,他也不说话,只坐在叶南鸢的身边。看似是被数落的分儿,但四阿哥面上全是笑意,倒是半点儿都不生气。
“爷都被说了,还笑什么?”叶南鸢躲开四阿哥的目光,瞧见她面上是越发的不高兴了,她生的好颜色,鼻子眼睛无一不精致那种。
哪怕是生气,一双眼睛红红的,漆黑的眼帘中泛着微微的水雾,也是足够勾人的。四阿哥发觉,叶南鸢是越的好看了。
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她许久不与他说话,更别说是这样生气了。
这样灵动的模样,他可是等了许久,四阿哥盯着叶南鸢的脸看了许久,等到她开始不耐烦起来,真的要生气了,四阿哥才赶紧开始解释。
“我可没说不喜欢你的菜。”四阿哥憋住心中的笑,语气里带着哄:“我一句话都没说,你可不准冤枉我。”
他伸手,夹了个琵琶大虾放放到叶南鸢的碟子里,“再说了,你做的这么好,我这可是怕你累到。”
“你可不准瞧见郭格格之后心情不好,就把火撒在我头上。”www.sxynkj.ċöm
叶南鸢轻笑了一声儿,偏生就是不去看他放下来的大虾:“谁说我是因为郭格格生气?”她仰着头故意道:“郭格格是来看你的,我为何要与她置气儿?”
想到刚刚郭格格那狼狈的模样,头发都没了,叶南鸢只觉得解了气儿。看她如今这副模样,还敢有什么脸面去惦记江知寒?
“想什么呢?”
四阿哥见叶南鸢又开始走神,眯着眼睛问。
他总觉得,叶南鸢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老是游离。他越来越发现这些,却也是越来越不能忍受这样。
叶南鸢被身侧的动静喊得回过神来,低下头眼神闪了闪。
随口扯了个话题:“再想郭格格怎么将头发给剃了。”叶南鸢面上装作一脸的关心:“剃了头发可是大忌讳,郭格格这样……”
四阿哥深深的看了叶南一眼,随后低头喝了一口鸡丝汤:“她失了孩子,神志不清。”
万岁爷如今忌讳这些,而贝勒府中难保不会有人借着这个话题捅出事来。
四阿哥其实一开始就在这为这个考虑了,只是没当着郭格格的面说出来。如今叶南鸢提起,他也就顺势说了。
“爷的意思是?”
叶南鸢扭过头,看向四阿哥,那人面带着笑意的眼睛中一片冰冷,下垂的眼里闪过一丝戾气:“郭格格日后若是再不安分……”
都剃了头发,只能送去寺庙当姑子了。
四阿哥后半段没说,但叶南鸢还是无端打了个寒颤。四阿哥再由着她,依着她,宠着她。
这些都是他以为自己喜欢他,他们两情相悦的前提下的。
若是哪一日……叶南鸢的心中闪过一丝慌张,执着筷子的手也微微颤抖着。
若是哪一日四阿哥发现,这一切都不过是个骗局,叶南鸢心中深深的出现担忧,她不知到时候自己能不能够全身而退。
郭格格一路上,是跌跌撞撞的回去的。她浑身没了力气,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整个人如同落入了冰窖中,比早上从莲花池中起来的还要可怕。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身侧的奴才瞧见,立马拿着帕子上前,郭格格却仿若发了疯,用力将人往前一推。
那丫鬟被推的身子撞到身后的桌子上,痛的冷汗淋漓。
丫鬟忍住背后的疼,拿着帕子上前。
郭格格的面色惨白,冷汗如水一样的往下掉。脑中将叶南鸢这个选择屏蔽过去,坚定不移的确定,昨晚的人肯定就是宋格格派来的了。
只是,事情都过去一年了,宋格格又是如何发现那日再窗外的人是她呢?想到一年前的那见件事,郭格格的面色渐渐的慢慢变白了。
嘴唇颤抖着不停道:“都一年了,还是被发现了……”
她回府之后,开始讨好江知微,但那个女人太淡了,平静如水,仿若什么都放在心里,她怎么讨好她,她对自己都是淡淡的。
郭格格生来就貌美,因着一张好脸自小到大所有人都宠着他。
来到四阿哥府中后,福晋拉拢四阿哥对她也还算不错,郭格格一直以为今后人生就是那样了。
直到……她去了天穹寺。
去天穹寺这就件事,完全是个意外。
她是为了躲避福晋,跟着江格格去的,在寺庙中无非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江格格如何求福,如何念佛,又是如何求东西,她是一概都不过问的。
直到有一日,她在寺庙中遇到了那人。
那天是微雨,天上下着小雨天气出奇的好,再过几日就要回去,郭格格一想到福晋要她做的事,假孕假流产去陷害李氏,她心中就是一阵烦躁。
烦闷的出去逛逛,却不料下起了雨。后山离寺庙中还有不少的距离,因为雨下的太大她只无奈的带着丫鬟躲在无奈的再树下躲着雨。
手足无措的时候,江知寒执着油纸伞出现了。
他一袭天青色的长袍,面色微微泛着冰冷,开口说话的语气却是泛着温柔。
“姑娘。”他对自己说的话,郭格格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半夜时分时常的拿出来在心中来回的回味。
“下雨的时候,人最好是不要站在树下。”
她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下雨的时候不能站在树下,大着胆子往江知寒那儿看了一眼,问:“为什么?”
他垂着眼帘,漆黑的睫毛如两团扇子,再眼下投出一排浓密的阴影。
如玉般的脸上,下颚线条浓密的有弧度。
郭格格一抬头瞬间就看呆了,她甚至没注意到江知寒说了什么,知道最后回去了,她日思夜想中琢磨着,才琢磨出来他说的应该是:“不能站在树下,会被雷劈。”
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之后还特意派人打雷下雨的时候再树下放了个野兽。
后来,奴才们来说,那野兽真的被劈死了。
郭格格从那以后,就再也忘记不了他了。出天穹寺的那日,江知寒来送江知微,她知晓他是她弟弟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从那日开始,她就有意无意的讨好江知微,有时候也变着法子的去打听江知寒的消息。
不知是不是太过殷勤,还是江知微这个女人太过于聪慧,她开始渐渐的远离她。
她着急的不行,四处派人打听江知微的喜好,买通了她身边一个洒扫的丫鬟,才打听到江格格最近在做桃花饼。
但又嫌弃外头送来的桃花不好,这几日忧愁的不行。
于是,郭格格就想起宋氏那儿,宋氏平日里太过低调,基本上又不出门,很少有人知晓她那儿院子里种着上好的桃花。
郭格格兴奋的一夜睡不着,第二日天还没亮就去了。
她拎着篮子摘了满满一篮子的桃花,走的时候想着去与宋格格说一声,才刚走到窗户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声响。
那人与女人的声音激烈的在一起,暧昧的喘息还有碰撞。
她当时傻了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往窗户那缝隙看过去。
只见那正对着窗户的黑檀木的长桌上,两句白花花的身体紧紧的纠缠在一起,雪白的肌肤上那人略带着黝黑。
雪白的双腿紧紧的勾在劲腰上,不停的抖动着。
郭格格一下子就看傻了眼,手中的花篮什么时候掉的也没发现,直到砸到地上惹得里面的人有了反应,她才像是回过神来,飞快的跑了。
冰冷的帕子在额头上擦拭着,拉回她的思绪。
郭格格浑身颤抖着,不耐烦的将人又往外一推,本就受伤了的丫鬟,又被推到了地上,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声音冰冷着道:“滚出去。”
那丫鬟身子颤抖着,却又不敢顶嘴,接连两下都撞到腰上,她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却是不敢哭,捂着泪眼飞快的跑到院子里去。
小丫鬟捂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她不敢在正院里面哭,怕主子们瞧见又要赏她一巴掌,捂着眼泪一路跑了出去。
刚好被迎面跑来的小桂子瞧见了。
小桂子是叶南鸢派去盯着叶格格的,他自然认识这是郭格格身边的采莲,瞧见她哭的这么伤心,小桂子想了想,还是跟着走了上去。
采莲一路上狂跑,一直跑到后花园才停下来。
小桂子跟在身后,眼神闪了闪,过了一会儿才装作不经意的撞上去。
他挠着脑袋,面上憨憨的:“姑娘,奴才在这刚掉个珠子,这可是苏公公让奴才拿去我们主子那儿的,如今掉了找不到了可如何是好。”sxynkj.ċöm
采莲仰起头,露出一双哭的通红的眼:“对不起公公,我没看见。”
她摸着眼泪站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我帮你找找吧。”
“哟,姑娘。”小桂子吓得一跳,手足无措的指着采莲的眼睛:“你这是怎么了?”他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递给采莲。
“姑娘,你这眼睛哭的都通红了,再主子面前不吉利,还是别哭了,免得惹了主子不开心,到时候又责罚你。”
小桂子虽小,但长得却是唇红齿白的,面白无须倒是十足的讨人喜欢。
采莲低头看着递给她的拍子,又想起在主子对自己的样子,后背上那块还被撞的生疼,眼泪就止不住的啪啪啪的往下掉。
“哟,姑娘,你可别哭了。”
小桂子机灵的紧,知晓这个时候就是让这小丫鬟最好开口的时候,面上越发的殷勤:“一看你就是惹了主子的不欢喜,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天生就是低人一等。”
“平日里有什么事,主子要我们做的,尽力去做就好了,可千万别惹了主子们不痛快,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受罪。”
“我……我没有。”采莲的眼泪啪啪的往下掉,那伸出去的帕子很快就被她的眼泪给打湿了:“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也没惹主子不痛快。”
许是有个人在她伤心的时候与她说话,又或者是小桂子生的太好,温柔又有意思。
采莲眼泪啪啪的一个劲儿的道:“我们主子从一开始就不对劲了,今个一早更是神神叨叨的。”
“刚回来之后,我见主子心情不好,浑身都是冷汗,好心给她擦她却是一把用力的推开我。”采莲跟在郭格格身侧也许久了。
可却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伤心的事儿。
一下子全部抖了出来:“神神叨叨的,嘴里一直说,都一年了,还是被发现了……”
“她真的是那样说的?”
叶南鸢本在书房练字,闻言手一颤抖,好好的一帖字全部被毁了。
她却是顾不上,整个人从书案上走下来。
小桂子跪在地上,点头:“奴才听的真真儿的,郭格格身边的丫鬟奴才也是认得的,必然不会错。”
蒙住眼前的那团雾总算就要拂开。
叶南鸢无力的往椅子上一坐,对着跪在地上的小鬼子喃喃道:“你做的好,你家中弟妹上学的事,我定然找人给你办好。”
小桂子闻言,面上满是喜色。
接连往地上磕头,一个劲儿的道:“多谢主子,多谢主子。”
四阿哥还在书房里,叶南鸢不敢让人继续回话,挥手让人出去了,只吩咐:“再继续盯着郭格格,看看她最近的一举一动。”
小桂子连忙点头,退了出去。
叶南鸢却是久久不能平静,她今日出来,堵的就是郭格格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若是郭格格觉得昨日的事不是她做的,那定然会想起下一个人。
府中与郭格格结仇的,除了李氏叶南鸢猜不出别人,看如今一看郭格格这样,她脑中的下一个凶手刚好就与一年前的事有关。
那么,一年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只要跟着郭格格身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么……叶南鸢手指掐紧,最后一个躲在阴沟里的人,总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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