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善听见这消息的时候，以为自己听错了。
“东门失守？金军杀进城了？！”
梁仲善疑惑而愤怒，疑惑的是这到底是真是假？
愤怒的是，金军天天攻北城仍然没有打进来！没碰过东城门东城门就没了！
“快，把兄弟们都叫上，守城的先别叫，轮值休息的兄弟们都叫上，跟我一起去南城救助！”
不管心头多迷茫，到底也是做到了总兵的人，对军事行动的敏锐还是有的。
辽阳城作为辽东都司所在，城池很大，有足够的纵深，一时之间肯定不会被完全攻占，城中组织反击的地方应该不少，当务之急不是隔离南北城而是尽力把他们打出去。
“孙得功将军人呢？你们还没有通知他？”
梁仲善一边系甲一边开口问道，一旁的亲兵也迅速回应。
“孙将军部刚才回应说已经去北城门严守了，孙将军听说南城被破立刻就赶回来了……”
梁仲善听着听着，突然喝止，眉头蹙了起来。
“孙得功从哪儿回来了？”
“从南城。”
“他去南城干什么了？老子让他值守南门防务，也没有让他去南城啊！”
亲兵很为难地开口道：“总兵，我们也问孙将军手下的人了，孙将军手下的人说孙将军乃是直听广宁巡抚号令的将军，不用给我们解释。”
“不用给我们解释？他狗日的到底……”
梁仲善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手脚有些发凉。
“孙得功是什么时候往北门去的？”
“正午不到！”
“那南城东门什么时候失守的？”
“刚才才来的信儿，但是听说早上就失守了，上午已经有满人杀进城里了……”
亲兵话音未落便看见梁仲善飞一般地跑出屋外，从马夫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便上了马匹，衣甲有些地方还没有系好，随着身体动作还有翩飞一般的感觉。
他没有带头盔亦没有戴斗笠，已经不少花白的发丝在雨中平添几分悲壮古气，他扯嗓子大喊。
“全军城中列队！亲兵随我往北门！除本官将令，他人有令视若谋反，立斩不赦！”
虽然来不及去思索事情的原委，但是他大约能猜出来。
孙得功这老小子八成是反了。
之前一直有传言，说孙得功每次守城都有人往城上射信，只是孙得功毕竟是王化贞最信任的将领，要钱有钱要官有官，确实没什么谋反的动机。
现在则不用纠结谋反动机了，早上破城中午赶到北城并且直接要去轮换北门看守，他如果不是要开北门那自己跟他姓！壹趣妏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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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得功一路几乎不停歇地赶到北门，这才放松了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北城中住户较少，道路也通畅，赶来倒是没用多长时间，可是杀自己人时间就比较长了。
孙得功是几十人几十人轮番清洗的，原本以为这样投降的人会多一些，没想到最后竟然掏出了三百多条人命，更是差点让一个皮小子跑出去闹起哗变。
不过还好，幸不辱命，当他拥有一千多投降派以及自己的亲兵以后，剩下来的一千五百人几乎一个损耗都没有便从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跟着大明混，三天饿九顿，跟着孙将军混，不光有吃有喝，听说以后入关了，老婆地产随便挑。
这谁能拒绝得了？更何况这不已经有一千多兄弟投降了吗？
他们自发地忽略了二三百兄弟消失的事实，就好像他们没有出现过一样。
“都听好了，咱们大家伙都是奉了梁总兵的令，因为南城破了，要侯总兵进南城援助，你我兄弟守城，这是正常轮值，不需要动武，大家挺过这一次，以后什么好事都有了！明白了吗？！”
孙得功尽量含糊其辞地高声交代了一遍，人少的时候还好，靠他一个人就行，人一多了难免有人紧张露馅，心理建设一定要做好。
而且临近北门，侯世禄可能就在附近，一些话他也不方便说的太明白，只好含糊其辞。
交代完之后，骑在马上的一二百人带着地上走的两千多人走到北门下的驻所，孙得功率先下马，恭敬地请人去叫侯世禄。
侯世禄似乎正在城墙上，几个传令的小兵跑了上去，没多大一会儿，一个人高马大满脸胡子的大汉走了下来，低头看了看孙得功。
“什么事？”
孙得功挑了挑眉头，这家伙说话声音闷得像打雷！
“总兵，南城失守，梁总兵要你我迅速轮换，由我军守城，你军前往南城协助守城，快去吧？”
侯世禄眼睛眯了起来，沉默着从上扫到下。
“调令！”
“嗯？”
“调令！行伍动事，没有调令吗？”
“侯总兵，您是不是没听明白什么情况，南城失守，要您去增援，您跟我要调令……”
“没时间弄调令？”
“有时间，我能不给您吗？”
侯世禄点了点头，似乎是认下了孙得功的这个说法。
此时此刻，远处已经有一道凌厉的马蹄声响起，只是大家都回过头去，那马蹄声又骤然缓了下来。
梁仲善看着街道上这么多人，头脑有点发懵。
他不是什么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人物，这么多人，让他从中间骑过去他也不敢啊！
“朝廷养你们多少年？！今日反叛，那些粮食塞进狗肚子里了不成？”
思来想去，梁仲善隔着一段街道，对着对面的士兵喊了起来，留着一段空隙，以明军的射箭水准应该是打不中。
“总兵，今日一时往日一时了，我们将军说了……”
孙得功麾下的一员百户朗声大笑着回应，同时也迅速遣人去禀报孙得功以及派人从别的地方包抄梁仲善。
只有他自己屁股底下一匹马肯定抓不住梁仲善，得摇人！
“放肆！你们将军说了什么？你们是不是忘了？广宁巡抚王化贞为了你们，跟朝廷要了多少饷银？跟朝廷讨要多少军械？你们今日所为，对得起他吗？！”
“还有你们的家人？你们家人难道不在广宁？不在关内？金人铁蹄之下焉有完卵？你们妻儿老小都不要了？！”
“跟了金人？你们祖宗都不要了！”
梁仲善一句一句如同尖刀一样插在那些士兵的心上，顿时有不少人羞愧地低下头。
“总兵！你不要说那废话了！我们弟兄们已经投了大金，往后金银女人都少不了！兄弟们……”
那百户感觉自己头上开始流汗，冷腻潮湿的汗水泌出来，和清凉的雨水完全不同。
百户千户这些人都是被孙得功最早做通工作的，因此他也很担忧。
万一士兵哗变，跟着梁仲善拨乱反正，那就完蛋了！
“孽贼！你何时听过亡国灭种的人还能拿金银，还能分女人的？！”
这一句话，宛若惊雷。
雨水哗哗地落着，街道上陷入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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