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京城的屁民们从炮火声中惊醒。
哭累的阿珩正在打盹,忽然被人一拎后脖领给揪了起来。
他吓了一大跳,揉了揉眼睛,看到揪他的是那个禁军统领,扑腾着用脚踢着他,哭喊:“我要皇爷爷,我要祖母,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小殿下,别嚎了,没用。”
禁军统领像拎只小鸡崽一样一路拎着小皇孙来到李景临跟前,大雨中,宫殿前被一刀封喉的禁卫军还在立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燕王李景临盛怒之下一脚踹翻门口早已死透的禁卫军,禁军直挺挺倒地,面色铁青,睁着的眼睛正好与阿珩对上。
阿珩捂住眼睛尖叫了一声。
李景临背着手转了几圈,拿起桌上那封没有加盖玉玺印章的诏书扔在地上:“饭桶!一群饭桶,眼皮子底下都能让人溜走。”
禁军统领低头没敢吭声。
宫外,锣鼓喧天在攻城,宫里,陛下不见了。
内侍们瑟瑟发抖地在殿内四下查找,一个公公扯着公鸭嗓子说:“搜!玉玺一定就在这宫殿里,搜不出玉玺,你们都甭想活了。”
阿珩兴冲冲向榻上跑过去,榻上帷帐垂下被夜风吹起层层飘动,小皇孙还以为皇爷爷和祖母在睡觉,跑到一半被绊了一跤,低头一看,福总管胸前中了一刀,有出的气没进的气倒在血泊中。
“啊——”
阿珩又是一阵尖叫。
他扑了一手的血,颠颠撞撞跑向床榻,拉开帷帐没看到皇爷爷,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李景临蹲在他身前,伸手掐着他的下巴,轻声说:“大侄子,你皇爷爷不要你了。我还以为他有多疼你,说到底,他不过也是一介偷生怕死的凡人罢了。”
阿珩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猝不及防,他朝李景临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李景临起身后退一步,对禁军统领摆了摆手:“把他吊起来,吊在金銮殿前,我倒要看看父皇究竟会不会现身,我倒要看看是谁劫走了父皇。”
噩梦在这无尽的夜色中降临,瓢泼大雨中,金尊玉贵的小皇孙被吊在金銮殿前。
他的鞋子被拖来之时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光着脚底板,衣裳也撕破了,乱糟糟的头发垂在肩上,灯笼的光忽明忽暗打在他脸上,照着他那张惨白的小脸。
金銮殿外布下重围,乌压压的人头在暗夜中等待,水洗过的铠甲发出冰冷的光泽,箭在弦上。
金銮殿内,突然冲出一个胡须发白的老臣。
悲愤之色溢于言表,他怒不可遏指着禁军统领的鼻子破口大骂:“奸党逆贼,你不得好死!抬头看看吧,吊在这房梁上的人他不是旁人,他是皇孙,是皇长孙呐!”
禁军统领脸上跑马灯一般由红转黑,他冷笑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古成大业者,哪一个不是踩着鲜血过来的,大人不必如此。”
“放屁!你个阴沟里的老鼠,你背信弃义,忘恩负义!陛下皇恩浩荡,一手提拔你至禁军统领,陛下待你不薄啊,你为了蝇头小利,跟着燕王造反,你会有报应的,你不配为人……”
“住口!”禁军统领变了脸,被挤兑的脸红脖子粗,他“唰”地一下拔出刀,威胁道,“脑子有坑的老东西,你上有老下有小,再口出狂言,就不怕家破人亡吗。”
“呸!”老臣喷出一口粗气,“鹿死谁手还不一定,燕王他就一定能上位吗?别高兴得太早了。”
禁军统领冷笑起来:“你指着谁来救驾?羽林营?顾大帅还是安国公?”
“羽林营要到早到了,至于顾大帅,只怕是眼下连床都起不来,安国公?北渝南下,安国公自顾不暇,就算他千里奔袭而来,一切都晚啦!”
老臣忽然像散了架,悲恸地跪在地上。
禁军反叛,已经意味着燕王成功了一半,羽林营不出手,就相当于燕王已经登上了宝座……
他浑身被雨浇湿,泪流满面看着被五花大绑吊起来的小皇孙,而后仰天大呼:“苍天啊,这世道烂透了,外患不停,内乱又起,李景临,你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你不配登上帝王之位——”
他说罢,一转头,向禁军统领的刀上撞过去。
噗呲——
老臣以死明志,血溅雨中。
不知是这几日见多了尸体麻木了,还是怎么回事,雨中吊着的阿珩就那么呆呆看着死去的老臣,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壹趣妏敩
曹端要冲出雨中救人,被他爹曹思仪拦下。
“爹,你放手!”
曹思仪死死拉住曹端:“端儿,你出去能做什么,除了白白送条人命,于事无补啊。”
那位老臣一死,大臣中又冲出几拨忠良之辈,被夜色下的暗箭无情射死,杀鸡儆猴的效果立竿见影,一时没人再敢出来为陛下摇旗呐喊,没人敢为小皇孙求情。
裴峥蛰伏在夜色中,攥紧拳头。
被高高吊起的阿珩脸色苍白如死人,在雨中抖如筛糠,雨水无情地浇在他身上,他连眼睛都睁不开,看着为他而死倒在血泊中的大臣们,死死咬着牙关。
血顺着嘴角流出,他高高地朝禁军统领啐了一口,精确命中,啐在禁军统领脸上。
上一世,燕王就是用阿珩的命设下埋伏,这一世,故伎重施。
禁军统领叫嚣着,欲“引蛇出洞”。
四月的雨夜冷得让人心凉,这般大雨之下若浇上几个时辰,别说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就是大人也会没了命。
在第一世,阿珩亦是裴峥一手教出来的,小家伙是个天赋极佳的将才,那一世,阿珩战功赫赫,是大齐史上最骁勇无匹的王爷。
在第二世,阿珩死于燕王箭下。
“阿珩坚持住,挺到黎明将至时分,日后这天下皇位,你来坐!”
裴峥目光落在阿珩脸上,而后一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李景临下令将皇宫各门死死封锁,他就不信行将就木的庆隆帝能长出翅膀飞出这宫墙,与此同时,他将庆隆帝的寝宫翻了个底朝天,可玉玺仍然没能翻出来。
没有玉玺加盖的诏书就是废纸一张,他李景临就无法登上皇位。
伺候庆隆帝的一干宫人,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杀了一茬接一茬,意图套出玉玺藏身之处。
李景临闭目端坐高椅之上,听着一颗又一颗脑袋滚落。
雨水洗净地面,却洗不掉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天似豁了个洞,雨越下越大,暴雨倾盆而至。
裴峥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伺机而动,他融于夜色之中一动不动,像一个死物一般静静等待机会来临。
禁卫军虽不是草包,可对于将自己呼吸能压到一线的高手,他们察觉不到,无知无觉地在裴峥眼皮底下巡逻。
在天际将要破晓之际,终于等来机会,裴峥撩起薄薄的眼皮,隔着数层人头,悄然将袖中箭对准了推门而出的李景临。
箭破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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