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阴冷寒风起,冷月半遮面。
游吹云给王寡妇施了银针,她悠悠醒来,因为游吹云给她乌金丹的缘故,体内元气得到了一些不充,但是地基已陷,高楼怎么能不倒?
王寡妇醒来看到几个陌生面孔,惊叫一声畏畏缩缩的裹着被子靠在墙角。
“你们……你们……”
栗木赤身裸体,浑身绑着绷带,许多处已经渗出血来。
“王大娘!是我啊……是我……你别着急,看看,是我!”
王寡妇愣了愣,慢慢放下被子,那苍老的脸慢慢的伸出来一点儿:“你是谁啊?”
她的眼睛不太好使了,看不太清。
“阿木啊,是阿木啊!”栗木大声的喊道:“那个天天扛东西来的阿木啊。”
“阿木?”
王寡妇突然惊叫起来,声音有些颤抖:“是阿木吗?”
栗木上前去,虽然牵动了伤口龇牙咧嘴,但他硬是忍住了一言不发,凑上前去,让王寡妇看个清楚。
王寡妇捧住栗木的脸,细细的看,细细的摸,突然一声弱弱的啼哭,再也忍不住:“阿木啊,是阿木,阿木你——回来了?那,那……”
王寡妇的目光落在游吹云身上,游吹云却好似承受不住这目光一样,突然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甚至为了不让王寡妇看清楚,他——退了一步。
“是阿员吗?阿员你也回来了吗?儿啊,儿啊!”
王寡妇伸出手去抓那个看不清楚脸的年轻人,但是虚弱让她只是挣扎了一下。
“儿啊,过来!过来,让娘看看,来,让娘看看……”
王寡妇满面泪水,声嘶力竭的喊道。
栗木则咬着牙含着泪将王寡妇抱住,不让她跌下床。
游吹云站在原地,听着一声声的儿,突然好像回到了那天。
那天吟啸宗破,同宗师兄弟为了护送他和娘亲,都永远留在了那里,他和娘亲在大火的林子里,在夜中拼命的奔逃。
然后娘亲将他藏在灌木中,自己引走了追兵。
他当时还小,哭着捂着嘴巴,伸出手去抓那个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
从那天以后,游吹云再也没见过他的娘,娘亲的面孔也渐渐淡然在记忆之中。
游吹云恍然在自己的泪水间好似看到自己的娘亲,突然那么深刻,那么记忆犹新。
“王大娘……他不是阿员,不是栗员……”
“不是?阿木,你在说什么啊,阿木,你回来了,阿员呢?阿员不是跟着你当兵去了吗?那天王大娘清清楚楚记得你们兄弟二人一起走的呢?王大娘塞了二十个鸡蛋给你,让你一路上多照顾弟弟,你……忘记……了么?”
说到后面,王寡妇的声音已经抖得很,她似乎意识到什么,但又不敢真的那样去想。
栗木难过的撇过头,他抹去眼泪,尽量让自己不那么难看。
他抓住王大娘的手,她的手冰冷,又粗糙了许多。
竟然立即无语凝噎,不知道说什么。
“阿木,我给阿员,存了七十两银子,这么些年,大娘老了没用,只好从吃穿里面抠出来,这么些年,就抠出来这么一点点。
但大娘想好了,有四十两给你的——谢谢你那些年让我们母子活下来,谢谢你照顾阿员照顾这么多年。还有三十两,阿木,我是留给阿员娶媳妇儿的,你看……你看行么……”
王大娘唠唠叨叨,说了些碎嘴,但是栗木却听得肝肠寸断。
游吹云已经背过身去,就连屋外值守的近卫,也哭哭啼啼起来。
世间最动人,莫过于舐犊之情。
“我不要,我不要,阿员,他也不要了……”
纵使千般难受,栗木始终要说出真相。
可是栗木还没开口,王寡妇忽然就定定的看向大门,眼神似乎露出不可思议,然后是莫大的惊喜。
“阿员,你,回来了?”
闻此言,栗木浑身一阵,看向大门,但是只见到一片夜色。
和游吹云在发抖的背影。
游吹云虽然看不到,但他感觉到了,一个人正站在他旁边,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拍打,一如当初,一如既往。
游吹云泪流不止。
他轻轻的伸手,去拿那只在肩膀上面的手,却碰触到肩膀,没能抓到。壹趣妏敩
“……”游吹云深深的吸了口气,但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栗木颤声问道:“少侠……怎么了?”
游吹云蓦然回头,迷迷糊糊间,感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步一步的朝自己最亲的人走去。www.sxynkj.ċöm
这个身影俯下,和拍游吹云一样,也把手搭在了栗木的肩膀上。
栗木突然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半空中,但他却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刚才那股突如其来的心悸,那股熟悉的感觉。
就像当年战场之上,和栗员并肩作战,将后背交给他的那份信任。
他知道他需要,栗员就会出现在背后,出现在身侧,甚至出现在身前为他挡刀。
这是几十年的默契。
现在这份默契,让他知道了……阿员来了,他,回来了。
栗木呆呆道:“是你,回来了么?”
没有回答,此处幽寂无声。
但是王寡妇却浑身颤抖,伸出那双粗糙如毛革的手。
“阿……员,娘在这儿,你,你……”
那一瞬间,王寡妇的眼睛看得清楚了,她分明看见自己已经长大成人,比他老爹还魁梧,一套崭新的衣服穿在身上,看得出来质地很好,自己的儿子居然也有出息了,出人头地了。
她立即笑了,露出二十年最开心的笑。
因为儿子回来了,来接她了。
“阿员,娘要跟你一起走……我们去买一栋大房子……娘给你物色媳妇儿,然后你们……给娘生一堆孙子……好不好哇?哈,哈哈……”
王寡妇笑着笑着,便不笑了,可是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很幸福。
栗木抱着她的双手已经颤抖得不能自已。
游吹云感受到两个身影,一大一小,相伴而走,此刻,已经漫步出门。
月光此刻皎洁,两个身影竟于此时,若隐若现。
栗木仿佛被人掐脖子,瞪着眼睛说不出话,而那两个值守的亲卫,也是惶惶不知所措了。
游吹云则站在原地,那对母子蓦然回首,冲他一笑。
他怔然一笑,俯身拱手。
月光所染,安然不见。
再度留下满地寂然。
屋檐上,有人伴月而洞箫一曲,悠然辽远,江河宁静。
但是这一曲,似乎只有游吹云能够听到。
“谢谢你。”
游吹云低声重复道:“谢谢你。”
那屋檐上一曲既尽,人影不见。
“少侠,大娘她……她……”栗木感受得到怀中人的呼吸已然消散。
“她走了。”
游吹云道:“是我们对不起栗员。”
栗木垂头。
“但是他不怪我们。”
游吹云含着泪说道:“栗员他一点儿也不怪我们……”
栗木嚎啕。
——
和游吹云想象的不一样,邹世诚的人马始终没来,看来自己还是太过自信,虽然自己已经在找到鱼龙县知县李全的账本,而且查知了毂南知府也参与了此惊天案件之后,便书信去南岭参将求援。
没想到,邹世诚的人马半天便能赶到,但两天,都没有什么动静。
穀南知府的人马团团包围了鱼龙县府衙。
游吹云手里有一百人,还有三百在南岭边防,但他并没有召唤他们。
一百精锐士兵,将鱼龙县县衙变成了固若金汤的堡垒。
莫说八百人,一千人也能挡住,就是能挡多长时间而已。
“本官乃是毂南府知府郑清!敢问府衙内究竟是何人,敢囚禁我毂南府知县?”
郑清壮着胆子大声喊道。
“原来是毂南府知府大人,我家大人有请府衙中一叙!”
栗木走出来,步履矫健,一看便是好手。
郑清一愣,道:“阁下是什么人?”
“大夏百夫长,现司天监少监游吹云亲卫统领。”
栗木一字一句道。
郑清眯着眼睛道:“也就是说,府衙里面的便是——司天监少监大人咯。”
“是的,鱼龙县衙这两天便是我家大人在接手,等待朝廷刑部派人来审理此案。”
“此案?不知是什么案子?”
郑清八百人马在背后,倒也底气十足。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点,然后阴着脸问道。
“什么案子?”
栗木仍然是一字一句,气势颇盛的扫视道:“难道大人不知道么?”
郑清的心立即沉到了肚子里。
难道自己做的那些勾当已经被发现了?
该死!该死!李全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什么案子?有证据么?”
郑清迫不及待的问出了最关心的那句话。
“证据。”
栗木大笑道:“当然有了,至于什么案子,郑大人,你不清楚么?”
郑清勃然大怒。
“放肆!本官乃是毂南知府,尔等在我府疆域,随意捉拿我辖下朝廷命官,我想,你们并没有任何来自刑部或是某位的谕令吧。”
栗木摇头:“没有,纯粹是误打误撞,遇见了一起惊天大案。”
郑清咬牙道:“按大夏律法,我合法质疑尔等假冒朝廷命官,有权将尔等收监,验明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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