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四点,大少爷的声音在小村上空响起:“起来烧火做饭喽!”
那时候家家都没有钟表,天没亮就得起来做饭。
为了统一时间,只要生产队有活,起早大少爷一定喊,一趟房一趟房地喊。
大伙都知道,今天是要继续铲地。
女人们赶紧起来做饭,吃完饭好去铲地,迟到了会被落下很远。
李秀琴早晨烙了几张饼,熬的小米粥,一人煮了一个鸡蛋。
小安把放在仓房木桶里的大火腿拿出来一根,切了一大盘子,一家人吃完了,扛着锄头去铲地。
生产队干活有打头的,大伙都必须得跟着。
第二根垄铲到头时,耿德发大声吆喝:“后面的快点铲,铲到地头的歇气儿了。”
铲完的人,都扔了锄头,坐在地头歇着。
人多,正说笑着呢,看见一辆马车从土路尽头,朝着铲地的人群奔过来。
金磊傻子似地嘿嘿大笑:
“这车跑这么快,赶车的是着急接媳妇啊?”
等稍微近了些,有人看出来了,说车上的人好像是老白头。
到了跟前儿,大伙看清了。
车上三个人,一个赶车的中年男人,一个老白头,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马车还没停稳,那女人就从车上跳了下来,朝地上坐着歇息的人群里打量了几眼后,直接奔着陈小倩就去了:m.sxynkj.ċöm
“小倩,小倩啊,我来求你了。”
大伙都给整愣了,这女人是来求陈小倩的?
陈小倩面色一下变得苍白,她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推开奔到她面前,想要抓住她手的女人。
李温也急忙站起来,挡在陈小倩身前:
“你是谁,你要干啥?”
女人哭起来:“我是张友亮的娘,我儿子要死了,他临死前想再见一面陈小倩。”
这个女人的确老白头老伴的、娘家兄弟媳妇儿,是张友亮的娘。
张友亮上次来白家村,没敢去见陈小倩,仓皇回了孟屯儿后,一病不起。
他躺在炕上,有时候吃几口饭,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吃一口。家里也没钱送他去医院。
再说了,他爹娘也知道,他得的是心病。
心病也能要人命。
躺了几个月的张友亮,瘦得跟个骨头架子似的,眼看要不行了。
他干巴巴的眼睛里,竟然还淌出几滴泪。
费了半天劲才说出一句话:“死前,想见一面陈小倩。”
张友亮的不提气,早就伤透了他爹娘的心,所以平日他们两人也不管他了。
但生死面前,当娘的还是心软了。
跑到生产队去求队长,想让队里出一辆马车来白村,她要去接陈小倩过来,见张友连最后一面。
这种事队长怎么可能不答应?
立刻派出了一辆马车,拉着张友亮的娘就来了白家村。先到的老白头家,老白头在生产队里干活呢。
她老伴领着,找到老白头。
老白头带着张友亮的娘,来地里找陈小倩。
张友亮的娘如果稍微聪明点,把陈小倩叫到一边,小声和她说这件事,不管她答不答应,双方都抱住了面子。
她一时情急之下,当众就开求:
“小倩啊,我求求你,跟我回去,看张友亮一眼,不然他死不瞑目啊。”
陈小倩发出凄厉的叫骂:
“滚开!我不认识张友亮,我凭什么看他?他死活都跟我没有关系。”
张友亮的娘“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小倩啊,不管咋说,你们两个好过一场,你怎么能说没有关系呢?
我求求你,去看他一眼,让他完成心愿,闭上眼睛离开,我求你了,这也不是啥难事,我求你了。”
陈小倩苍白的脸,因为这句话涨得通红:
“当日我怀着孕,在大冬天去找张友亮,他当着所有的面,否认了和我有过交往。
你是耳朵聋了吗?现在跑来和我说这些没用的,他死就死,闭不上眼睛也活该,跟我没关系。”
李温再次挡在陈小倩面前,对张友亮的娘说: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小倩现在嫁给了我,是我老婆,我不同意她去。
你赶紧回去吧,不然一会你儿子咽气儿,你也见不着最后一面了。”
就在大伙都被眼前的一幕吸引目光的时候,金磊突然嘿嘿笑了两声:
“我刚才就说,这马车跑这么快,是要接媳妇儿呀。
果然是,是来帮张友亮接媳妇儿的。”
金磊的本意是想讽刺李温,你看你媳妇还有情人吧?你是戴了绿帽子的。
李贵柱侧头看着他:
“金大傻子,你是真傻呀!别忘了,陈小倩和张友亮有一腿时,她是你媳妇儿。
要说绿帽子,你他妈的最先戴上的。”
李贵柱竟然聪明了一次,秒懂金磊笑声是什么意思。
众人哄堂大笑。壹趣妏敩
陈小倩的脸更红了,她看着张友亮的娘:
“你赶紧走,不然的话,就算你跪进地里去,我都不会答应。”
老白头一见,过来拉张友亮的娘:
“你起来吧,这也是张友亮平日积下的怨,怨不得别人。
你回去吧,明白告诉张友亮,事情不是他想咋样就咋样,既然当初没有担当,现在就被后悔。”
张友亮的娘哭得声嘶力竭:
“可是,陈小倩不去见他最后一面,他临死眼睛都闭不上啊。”
老白头恼了:“这世上,不能每个人都歉疚张友亮。
闭不上眼睛,就让他睁着走。也好长点记性,来世做个有担当的人。”
刚被李贵柱羞辱完的金磊,又傻子似地笑起来:
“这老白头子,还挺会说。”
金磊的爹看着他:“能不能把你那张臭嘴闭上?不说话你就得死呀?”
李贵柱嘿嘿笑:“金大傻子,你要是马上就死了,你最想见谁?”
金磊刚被他爹训斥了,正在气头上,想都没想就扔出一句:
“我想见你小妈。”
他本来想讽刺李贵柱,就忘了李贵柱的小妈就是他前妻陈小倩。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张友亮的娘在老白头的拉扯下,慢慢站起身,看了陈小倩一眼,似乎还想哀求。
老白头低声说:“赶紧上车,回去吧。
这世上的事儿,不能都随了自己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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