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泽拿到北境的兵符之后，便兴致勃勃地听着朝堂上众人又接连吵了四五天。
直到最后一天，众人把选择权又交回到他的手上时，他嘴角挂着笑容，任谁都知道他心情不错。
偏偏不知为何，迟苏似乎从其中看出了一两分残忍的意味。
“牧亲王刺杀天子，起兵谋反，实乃罪大恶极！”他端坐在上首，目光似乎是落在众人身上的，又似乎是越过众人，在想着什么。
他道，“牧亲王一族悉数赐绞刑，侧妃侍妾一类充军妓，秋后处决，不得有误！”
众人俱是一愣。
“陛下！”有人立刻反应过来，急忙站了出来，蹙着眉头，道，“陛下，这样的处决，是否……太过了一些？”
江玉泽挑了挑眉，仍旧是笑着的，只是眸子里似乎一瞬间染上了一抹奇奇怪怪的光芒，直勾勾地看着那说话的大臣，道：“哦？那爱卿的意思是，要让牧亲王以前的军功来抵过他这次的谋逆之罪？”
那人闻言，只顾得慌乱跪地，道：“臣不敢！”
他并非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牧亲王可以死，但没必要牵连到这么多人！毕竟，牧亲王膝下，孙子辈儿的孩子，最大的也才三岁！
若说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牧亲王世子等人在牧亲王跟前出谋划策，众人还能信。
可三岁稚子而已，他能做什么？
更别说，牧亲王世子的世子妃，如今还又大着肚子呢！肚子里的那个，又是何其无辜啊！
可现下他并不能再多说一句——毕竟，江玉泽这意思，分明是在映射他。倘若他敢求情，便是有异心！
谋逆之罪啊！
放在以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虽然好了许多，可也不见得就是小事一桩了啊！
看这位刚出头说话的大臣不消片刻就跪下不敢说话了，其余想要站出来的大臣，脚下都顿住了。
他们悄悄抬眼去看上首之人，却恍惚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曾经那个还任由苏太后干涉朝政，任由帝师说教的小皇帝，已经不再是一副青涩少年的模样。
他依旧年轻，只是帝王威仪似乎在这一瞬间就上来了，叫他们有心说话，却只能望而却步。
朝堂上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但所有人的表情在此刻都变得有些难看。
他们嘴里说着“恭送陛下”，心里却无不在替牧亲王的那些个孙儿辈的稚子惋惜。
朝臣们走出金銮殿时，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抹不去的忧愁。
他们争吵这么多天，无非就是在为着那三岁稚子和世子妃肚子里的胎儿争一口气。
原以为，陛下听了他们这么多天的争执，首先总是会把这几个小生命留下来，然后才去思考如何处置牧亲王的。
其实朝臣们根本不在乎牧亲王最后如何死得，他们也没那么在意牧亲王的儿子们是什么下场——只有那几个什么都不懂甚至还未出生的孩子！
他们的争执，表面上是朝臣之间的争执，实际上是在和皇帝的内心起争执——这分明就是他们君臣之间的一场较量啊！
可最后呢？
皇帝压根儿就没有把这场较量放在眼里，而是依旧我行我素，随心所欲！
唉……
迟苏也是走出金銮殿后，零星从旁边的一群又一群大臣的只言片语中，猜出这个事实的。
她不禁想起那一日，她把北境兵符上交给江玉泽的时候，她说：“想必该如何处置，陛下心中自有定夺。”
那会儿，江玉泽笑着说了一句：“还是皇姐懂我啊！”
原来江玉泽真的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牧亲王的处置。
可是什么时候呢？是在听朝臣骂的第一天？是将牧亲王打进大牢的时候？还是更早的时候，比如在行宫那会儿？
迟苏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揉了揉眉心，抬脚往天牢的方向走去。
天牢里很是昏暗——进出口都只有一个，且地势比较高，易守难攻，想要从这里劫走一个犯人，难度有多大，可想而知。
因着平息叛乱的人里，迟苏是立了大功的，无需经过小皇帝的同意，她便可以自由出入。
关押牧亲王的地方有些偏僻，也很阴暗，甚至透不进一丝一毫的天光来，只能依靠着微弱的烛光，随随便便在墙上映出他的影子来。
锁头落下的声音，惊扰了牧亲王的美梦，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迟苏身上。
别人光鲜亮丽，可牧亲王也不见得就有多狼狈。
没得到兵符之前，江玉泽就没有让人对他用刑。
然而拿到兵符之后，他就像是把牢里的这个人给忘了似的，依旧每日好吃好喝地待着他，从没让人用刑。
所以，如今的牧亲王看起来，也不过是脸色稍微有些苍白——天牢里不见天日，晒不到太阳，身体难免会缺乏一些必要的营养。
除此之外，他身上的衣物什么的，都是干净又整洁的。
“呵，你来做什么？”牧亲王双手双脚都戴着铁链，稍微一动，便会发出金属相撞的声音。
他抬眸看了一眼迟苏，又悠然自在地敛下了眼皮，不像是来这儿受罪，倒像是来体验一下不同于平日里生活的一样。
迟苏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的，只是脸色平静，语气颇为淡然地说道：“北境的兵符，我交给陛下了。”
牧亲王一直维持的淡定轰然倒塌，他猛地看向迟苏，试图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找出破绽，让他相信，迟苏只不过是在吓他，是在故意破他的心里防线罢了！www.sxynkj.ċöm
然而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却只从她身上读出了“不假”二字。
他眸子里的得意瞬间失了神采，僵硬地摇着头，呆滞地重复着：“不，不可能，不可能……”
迟苏默了默，垂着眸子，又道：“方才朝堂之上，陛下对你下了处决。牧亲王一族，悉数赐绞刑，侧妃侍妾一类，充军妓……”
牧亲王猛然从上一秒的呆滞变为震惊，瞪着眸子，怒道：“不可能！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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