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一句话让孙太后这么多天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淡淡笑了笑,已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分外疲累。
方才可能因为自己心绪被朝廷之事所牵绊,身体的疲惫并没有显现,等到此刻见得于谦,放下了心,身体上的诸多疲惫便一股脑的袭来,令她有种难以言状的感觉。
孙太后点了点头,言道:“一切交给你了。”
“是,臣告退。”
于谦一拱手,单手搂起朝服,大踏步向内阁走去。
孙太后两肩发软,招呼一声,“盼喜,服侍我回宫。”
他将左臂伸出,显然是要人扶上马车。
李孤行尾随在太监宫女最后,低着头默不作声。
可等了一阵,那盼喜还不去扶孙太后,令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这么倒霉吧,莫非我打晕的那个太监就是盼喜?”
正纠结时,孙太后又道:“盼喜,怎还不来扶我回宫?”
这话里带着些严厉,将李孤行浑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将头埋起来,快步走上,来到孙太后身侧。
他自来没做过这种服侍人的活,许多细微之处也容易露馅,闭目思索一瞬,往日太监服侍人的动作历历在目,立马学着他们的模样,翘起了手指,轻轻捏着,将胳膊伸向孙太后臂弯,小步紧趋着将孙太后扶上了轿子。
他学的惟妙惟肖,倒是漏不了馅,加之天色黑暗,孙太后身体乏累,虽也觉得这盼喜与平日里不同,却没多放在心上。
轿子启程,一群人前呼后拥的跟在孙太后轿子后面。
走了没一会儿,孙太后又吩咐下去,“将盼喜叫道我轿子旁,我有事问他。”
李孤行心中“咯噔”一声,此刻他逃也逃不掉,去也不敢去,正可谓进退两难。
太后的懿旨他哪敢不从,刚刚醒悟的晚了,已经引起旁人注意,此刻在动作缓慢,恐怕这身份便在败露之时。
那些宫女太监本也困得不行,见得平日里伶俐的盼喜竟然这般迟钝,登时振奋了精神。
对于这些久处深宫的人来说,能看到旁人出丑可是见了不得的事。
谁得势、谁失宠,对于这些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甚至有些人可能因为太后的一句话被其它人孤立、欺负。
李孤行快步走上,候在轿子旁,捏着嗓子道:“请太后吩咐。”
他哪里知道平日里太监应该怎么回话,这句话说得让孙太后一愣,与其说这是个太监,不如说是个朝堂之上的言官。sxynkj.ċöm
孙太后只当他心情不好,未多纠结,让他贴在轿子旁边,小声道:“我听说最近你总受欺负,是吗?”
这一句猝不及防,李孤行哪里知道这个叫做盼喜的太监受欺负没有,不过看着他的年纪,和自己在众人之后尾随也没被人瞧出来这点看,这个叫做盼喜的太监倒是挺不引人注目的。
李孤行顺着话回道:“是........”
他一句‘是’之后再也没话,孙太后还以为是他受了委屈不忍再说,心疼道:“你是服侍我的太监里最小的,平日里聪明过了头,所以我才有意疏远你,磨练你心性。未曾想这竟让你遭了不少的欺负。”
孙太后想了想,道:“敬忠老了,现在也乏了,我倒不忍心这般累他,今夜便换你守在哀家门前听候着吧。”
别看只是在仁寿宫门前守着,这可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大恩典,只有最得主子信任的下人才能做到的差事。
只要李孤行在孙太后门前站一晚上,那盼喜这个小太监便再也不用看别人白眼了,或许还能挺直了腰杆,在那些人面前趾高气昂起来。
只是李孤行此来仁寿宫可不是要在这里替人值守的,他还要去仁寿宫的佛堂盗取‘传世龙骨’,真在仁寿宫门口站一晚上,那算是怎么事。
他当着太后的面应承了下来,心里却开始盘算着如何脱身。
按理说,他要脱身可一点不难,可这样就会毁了那个叫做盼喜的太监,不知还要忍受旁人怎样的欺凌。
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因为自己的事累的旁人受罪,李孤行还不想这么干。
他想了想办法,在一堆下人嫉妒的目光中,站在了仁寿宫的门外。
太监本不需要值夜的,但有些身份低微尊崇之人,便需要这种心腹,以免自己有什么急事照映。
李孤行替这个叫做盼喜的小太监守在仁寿宫门口,眼见得天边渐亮,仁寿宫中终于熄灭了灯光。
夜已经深了,偶有秋蝉叫唤扰人之外,并没有其它的动静。
李孤行琢磨了一阵,施展自备倭兵处学来的东瀛忍术‘分身术’,将小太监的衣服撑在了挂在仁寿宫的门口,旋即飞奔去方才将小太监仍在的那间房屋之中,将他晃醒。
他前后猛摇几下,并未见那小太监醒来,运起内力,自那个叫做盼喜的小太监后背打入。
在一股暖流游便小太监全身后,盼喜终于摸着后脖颈醒了过来。
“好痛,我被什么东西打了?”
李孤行蹲在他身旁,着一身禁卫的衣服,板起面孔,“你可认得老子是谁?”
盼喜哪里认得?但看这身衣服知他是个带品的武官,定然是自己惹不得的,当即唯唯诺诺道:“小的不知,大人饶命......饶命......”
李孤行心中略喜,没想到这盼喜是个这么胆小怕事的人,或许是被那些奴才欺负惯了,才有这样的性子,倒也是个可怜人。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向盼喜这样的人,李孤行吓吓他是最有用的。
他一只手捏着盼喜的后颈,将他提了起来。
“他奶奶的,我说老子今晚怎么输了一宿的钱,原来是看见了你这个倒霉鬼惹老子晦气,你说老子打你应不应该!”
盼喜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连忙回道:“应该、应该。”
李孤行将手往他面前一伸,喝道:“赔钱!老子今夜输了五两,都应在你的头上。”
盼喜一听,骇的不行,面色瞬时变得惨白。
“我、我哪里来的五两银子啊......”
李孤行道:“你当差也有几年了,月钱可有不少,五两银子你没有?你是不是消遣我!”
盼喜忙道:“我哪敢消遣大人您,都是......都是......”
李孤行佯装听到了什么声音,想来人在极度惧怕的时候也不会注意到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佯装回了一声,突然对他分外恭敬了起来。
不仅将手松开了去,还连忙向他赔罪。
这种前后的反差令盼喜猝不及防,若不是眼前的人穿了一身禁军的衣服,还以为他得了失心疯。
“大人这是为何?”
李孤行道:“盼喜公公,刚刚小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盼喜愣了愣,“大人.......可是在说笑?”
李孤行连忙道:“哪里敢啊,刚刚有人通禀,孙太后要你在仁寿宫值夜。”
这‘仁寿宫’三个字一出来,差点没让盼喜昏过去,这等差事可大的很,说不上扶摇直上,那也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起码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了。
他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大人可没听错?”
李孤行道:“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听错孙太后的懿旨!”
盼喜“嘿嘿”笑着,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方才他还怕李孤行所假扮的孙一刀怕的不行,此刻竟然大起胆子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更用一种半命令的口吻道:“让开。”
李孤行心觉好笑,区区一个差使便让他如此这般,若是哪天骤然得势,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当初王振也只是一个受人欺凌的小太监,被送到太子府,陪伴太孙的儿子玩耍。
忽有一天,那个小小的孩子变成了九五之尊,自己也身居高位,其中所含的分量与癫狂,可能胜过面前这个盼喜公公十倍或者百倍。
“难怪他会变成这样。”
自诸葛家之后,李孤行知道了背靠一方势力的重要性,此番进得皇宫大内,或许能让他稍稍体会一些权力的快感。
不过,李孤行到底不是那种利欲熏心的人,那种对着别人颐指气使的快感,或许他这一生也不想体会。
为了真实,李孤行开始变得有些顺从,笑着对盼喜公公道:“以后公公飞黄腾达了,别忘了兄弟。”
盼喜公公哪里能忘了他?轻轻在他后颈打了一下,言道:“那是自然。”
也就这一下,令李孤行心中发寒,“或许那个叫做孙一刀的酒鬼,因为自己跟盼喜公公结下了梁子。”
不过一个是朝廷的禁卫,一个是孙太后身边的公公,两个人几乎八竿子打不着。
而且依照盼喜公公的性格,估计在孙太后身边呆久了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倒是他自己希望有些多了。
盼喜公公穿戴整齐,向仁寿宫走去。
李孤行见他走远后,将身上那一套衣服除了,换上夜行衣,施展轻功,绕路而行,先他一步赶到了仁寿宫,将门前那套立着的衣服收走,藏在了假山之中。
做完这一切,重头戏便要来了,仁寿宫后面的佛堂。
或许因为深夜,也或许是因为皇帝出征不在皇宫之内,值守的侍卫并没有那么多,一刻钟大概能来一队。
李孤行轻而易举的翻入仁寿宫中,寻那佛堂而去。
佛堂应在仁寿宫最里面的位置,距离孙太后寝室不远。
李孤行身行如风,快似鬼魅,身形过处连一阵清风都卷不起来,哪里还能惊扰睡在太后附近随身侍奉的宫女。
不到片刻,就来到了一个佛堂之前。
这里虽说是佛堂,实际上更像是一个暗室,除了一道门之外什么也没有。
李孤行用手轻敲两下,沉闷的响声从大门之上反馈而来,听得出这道门厚重非常。
他用力一推,被一股反震的力道差点撞的摔跌,心中懊恼,“看来没有钥匙,我是近不了这扇门的。”
然仁寿宫虽然不大,要在这里翻找出钥匙谈何容易?况且李孤行嘴不擅长的便是顺手牵羊,连御膳房一碗普通的参粥都偷不到,何况连影子都不知道在哪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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