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镡看着满院子的唐国文武官员们,叮嘱道:“趁着豫国发生内乱,无暇西顾,我大唐东征军出动两路,分别进攻颍川郡和陈留郡;下令冀州唐军,以周熠为冀州唐军行军总管,南下过河进攻东郡。此次战役的目标,便是夺取豫国所有地盘!从此中原大地上,不再有豫国的存在!”
“喏!”
院子里的唐国文武们纷纷躬身行礼,大声应诺道。
议事结束后,文武官员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行宫,出门之后便文武分开。
戴箬秋看见张耘菽脸色很不好看,便劝解道:“那苟岸厉草根出身,不知礼节,真是有辱斯文,张司马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张耘菽冷哼道:“圣上面前,我也不想与他为了点小事争执,但我是参军司的领班官员,此时不能失了体面。参军司的官员们这些年来一直被军中将领们轻视,我可不想看到那几个武将都坐着,我作为参军司马却要站着,若如此,将参军司的地位置于何地?今后在参军司内,别人会如何看我?”
戴箬秋点头道:“张司马言之有理,咱们争的不是一个座位,却是脸面。”
张耘菽仍旧有些不痛快,沉声道:“军队中的某些将领实在是太嚣张了,如今四方战乱,天下裂土分疆,兵强马壮方能求存。而今豫州平定指日可待,天下一统已不可逆转。圣上还让这么多武将手握重兵作甚?”
戴箬秋听了张耘菽的言论,若有所思。
张耘菽接着说道:“此战一过,朝廷应以休养生息为要,太平盛世不远矣。”
戴箬秋摇了摇头,不禁小声道:“我大唐站稳中原,却还没有彻底完成一统,南方的荆国、徐国、越国,齐鲁之地的沂国。都是要继续攻伐的,而且中原之外,还有东西獯鬻、濊貊、邆赕、旄羝、蒲莎、伽倻等蛮夷国家,海外还有倭国呢。”
张耘菽摇着头说道:“急于与周边蛮夷大战,是虚耗国力的无益之举。东北白山黑水之地、北方草原、西方荒漠、西南高原皆为蛮夷所居,若中原人口不能站稳扎根,就算我大唐能一时灭了他们,也难以避免另有部族壮大。昔日荤粥、鬼方被中原追赶,几乎无处容身,不久便有獯鬻崛起于草原。治理周边蛮夷,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一战胜败之利,必得长久之策。”
数日后,在张耘菽等官员的支持下,王镡下诏言道:“朕以仁治国,豫州初经战乱,朕悯百姓疾苦,今年秋季、明年夏秋二季,豫州各郡免除纳粮徭役;各州郡县囚犯,除罪大恶极者,皆赦其罪,放归本乡。豫州之地归复,禁止官吏欺压百姓、将士骚扰民户,文官武将犯法与平民同罪!”
豫州诸郡县乡里,百姓敲锣打鼓,歌功颂德,比过年还欢喜。王镡的威望影响力在豫州远超豫国皇帝,一时间名声好得出奇。
豫国暂时还控制的几个郡,那些豫国军将毫无战心,只等唐军一到便寻机投降。
雍、冀、并、幽、益五州的祝贺奏章,更是如雪片一样涌入长安太极宫。
周熠在白马津聚集军队,宣布了唐国皇帝王镡的圣旨,动员诸军将士南征东郡。其实,他完全不用鼓动,将士们便求战心切,只道终于可以出征了。
唐军正面大败豫军,武力收复雒阳,国势之威早已得到了冀州百姓的认可。当年豫国北征,没少杀掠冀州百姓。冀国更是曾经向豫国称侄儿、臣子,当时很多人都不服,只是迫于形势,而今天下一统之势,几乎所有人都认同了现实,冀国的影响力被人们抛弃得十分快。国家强盛,便容易凝聚人心。
周熠此时也非常庆幸,还好等来了立功的最后机会。
“圣上总算还没忘了末将。”周熠沉声说了一句,下边几员武将正在争前锋的机会。他心道自己一个新晋将领,再不为唐国皇帝王镡立下可以摆上场面说的军功,今后连说话的份都没有了。sxynkj.ċöm
一名军司马说道:“白马津南边,白马县的豫国守将听闻雒阳已为我大唐所据,汴梁又发生了内乱,已经和咱们悄悄说好了,只待冀州唐军在白马津渡河,便打开白马县城的城门,带着豫国守军投降。咱们先攻下白马津,然后大军东进围攻濮阳,迟早破城。”壹趣妏敩
周熠说道:“冀州唐军十数万,距离东郡最近,当然得咱们攻占东郡;不仅如此,迅速攻占东郡后,还可请旨调兵南下,策应雍州唐军合攻陈留郡。”
冀州唐军诸将们议论纷纷,觉得周熠的方案比较有难度。白马县被迅速攻下很容易,但濮阳是豫国重镇,有繁荣的农商业,东武阳和东平陆等地能动员大量豫军士卒;濮阳的豫国守军在援军可恃的情况下,可能会拼命抵抗。
周熠不动声色地说道:“冀州唐军攻占白马县之后,大张旗鼓东进;再以偏师骑兵绕行至东武阳和东平陆至濮阳的路上。年初,朝廷的匠作院调来了一批新甲给冀州军,骑兵们便穿上新甲,再打武卫军前锋的旗号,锣鼓齐鸣,大张声势,让濮阳城内的豫国守军以为是唐军主力与冀州军合力围攻,吓吓他们。”
诸将连呼妙计,有人建议准备乌逻的旗号,因为唐国皇帝王镡亲征常用乌逻为前锋,那厮也是比较出名的人物。
周熠想了想,说道:“不用乌逻的旗号,褚路煦的就可以,还显得没那么做作。褚路煦虽然没有乌逻那么出名,但豫国军中必定有人知道他也是唐军前锋之一,明白之后会更加相信。”
一个月后,豫国东郡的文武官员们就听闻唐军数十万人马两路进逼,河水上游尘雾蔽天,人马漫山遍野,要把濮阳夷为平地,将全部豫国守军的头颅筑为京观。
豫国东郡郡守急忙派人到东武阳、东平陆求援,可是过了很久都没得到回复,他的心中已是心急如焚。
这个时候,东郡郡守的幕僚为他出谋划策,建议他弃城逃跑。
东郡郡守心中忧惧,生怕被治罪,幕僚却说道:“如今汴梁城的主人都被杀了,新君忙着进汴梁坐稳皇位,谁还顾得上濮阳?豫国的新皇年老体弱,掌权者乃张梁和魏华,急需各地郡县官吏、诸军将领的支持拥护。
将军乃是豫国贵族,此时弃了濮阳只是一件小事,您应该赶紧派人联络张梁和魏华,声称郡守您早已痛恨昏君,让豫国诸事不当、言路不通,而今濮阳孤城,汴梁也无人理会。郡守您愿意听从新皇的号令,辅佐新皇在新郑重振旗鼓。”
东郡郡守听了自己的幕僚的话,已经很心动,可还是犹豫起来。
幕僚急切地劝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东郡各地尽失,唐国大军兵临城下,濮阳如何久守?张梁等人此时最要紧的是对付反对他们的人,郡守您双手双脚拥护新皇,若是仍被治罪,张梁如何拉拢他人?”
东郡郡守终于被说动了,他赶紧召集人马收拾财物,一众人弃城就跑。
等到周熠到了濮阳时,那名劝说东郡郡守逃跑的幕僚带着一群留守在濮阳的官吏、濮阳的百姓夹道欢迎。这座地理位置至关重要、经济繁荣的大城,周熠兵不血刃没放一箭一矢,过来就接收了。
周熠顾不得庆贺,赶紧写了奏章,传令八百里加急向雒阳报捷,声称自己连克白马、濮阳、东平陆、东武阳等东郡诸地,尽收东郡要地。
大唐元武二年初冬,北方的气温已经很低了,阔叶林的树叶掉了个精光。天气日渐寒冷,让王镡想起了朔方郡的冰天雪地,转眼之间已经过了年,此时感叹一句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倒也应景。
当此时,周熠占濮阳、郎泽卿带领雍州军占领了颍川郡、尹鹤则带兵逼近了汴梁城。豫国之地眼看着就要平定了。王镡又听闻张梁挟持魏驷骐已经进入了汴梁。唐军数十万人马齐聚陈留郡,没打仗也耗费糜大,政事堂已经来了四五道八百里加急,请求王镡班师。
张诙进入书房内,躬身道:“圣上,张耕黍求见,他好像见了一名豫国来使,估摸着是说这事来的。”
王镡点点头,说道:“叫他进来。”
张诙后退两步,欲言又止,终于弯着腰小声道:“末将……末将此前真不知那康氏是皇后的婶娘啊,胡乱之举,末将该死!”
王镡不动声色地说道:“无事,朕并无失礼之处。”
不一会儿,身穿红色圆领袍服的张耕黍入内,双手捧起一个拆开的信封:“豫国宰相张梁遣使,写给圣上的书信,请圣上过目。”
这封信大臣显然已经看过,这是王镡允许的事。
张耕黍先把信从里面抽了出来展开,这才递到王镡手里。王镡一看,并不是什么国书,却只提了一件私事,说他的女儿在雒阳没能带走,恭问唐国皇帝是否见到。言其女年幼不知事,望唐国皇帝宽容。”
“张梁平步青云,干上宰相了,豫国宰相权力挺大。”王镡随口道,“这厮一介武夫,书法居然看着挺像样。”
张耕黍对书法不作评论,因为王镡的字写得也不怎么样,最大的好处是好认。
张耕黍道:“张梁或许将他的女儿当作掌上明珠,不过同豫国朝政、山阳张氏举族的性命比起来,却没那么要紧。而今张梁竟有心思专程派人提起其女,又能顺利出的豫国国境,臣以为,张梁在汴梁已经控制住场面了。”
王镡若有所思地点头,认同张耕黍的说法。他再次肯定,自从在雒阳让张梁吃了大亏后,对此人确实太低估。张梁用兵战术不怎么高明,但别的能耐看起来不小。
一封短短的信,不过片言只语,但张耕黍依此也有很多推断,他继续说道:“唐豫两国本为宿敌,诸次大战死伤无算,血海深仇也不为过,豫国又刚刚丢失了大片土地。在此时,张梁在信中言辞却颇有和善之意。
臣以为,张梁是识时务、不意气用事之人,认为豫国此时不宜再起大战,有意与我大唐缓解关系。”
王镡点头说道:“国家以实利为上,却与私仇不同。”
他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不过总有个荣辱尊威的区别,咱们现在若与豫国议和,比他们用兵西进时求和,却要好看多了。”
张耕黍躬身行礼道:“圣上英明。”
王镡沉吟片刻,清理了一下心中的思路,说道:“无论我大唐还是豫国,战争的首要目的,不是为了毁灭对方,赶尽杀绝,而是为了自身求存、求强、削弱威胁。现在已经到了灭亡豫国的关键时刻,朕不愿意半途而废。
首先,我们已经在豫州诸郡稳住了阵脚,此时若是半途而废,等到荆国、徐国和沂国反应过来,他们就会抱团生存,说不定反而会促进他们同豫国合力抵抗我大唐。
其次,我大唐已经迈出了东征的步伐,国力虽然有限,东征豫州已经耗费很大,就差最后的临门一脚,将士们就不会同意。”
王镡当即说道:“朕之意,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我大唐诸军齐聚于汴梁,趁着豫国朝廷新立之际,将汴梁击破,覆灭豫国!”
张耕黍连忙躬身行礼道:“圣上言之有理,臣当即写下檄文,遍传天下。臣定将圣上之言传遍诸军。”
“那便去准备吧。”王镡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说得是轻描淡写。那姿态口气,就好像是经人一说咦挺有道理,一拍脑门就干一般。
张耕黍拱手一拜。
王镡又说道:“张舍人稍等,既然是你见过豫国信使,一会儿安排下去,把我的回信给张梁送去。”
“喏。”
张耕黍做出一副耐心等待的样子。
不料王镡把茶几上砚台的笔提起来,在纸上就写了一句:“汝女吾养之,汝勿虑也。”
张耕黍忙将墨迹未干的纸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好似捧着一件贵重易碎之物,他谢恩告退。
王镡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想起以前自己想干很多事,都因为把夺取豫州放在首要而推迟。而今心愿得逞,却感到诸事复杂,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自己还很年轻,有大把的时间,且富有四海极有威望权力,完全可以缓图。心下一时间便舒坦起来,干什么都觉从容踏实,是时候放开胆子去干曾经想干的事了
豫国皇帝魏斯年被刺的事,一开始确实让同为皇帝的王镡震惊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便稍稍放松,魏斯年的处境比自己现在差多了。
王镡而今这么高的威望权势,很难有人有胆子和实力威胁他,更何况王镡自觉平素对身边的人哪怕对卑微的奴婢也不算暴戾,除了和他争夺权力的死敌,几乎没人恨他。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大雍一小兵木原十二钺更新,第五百一十六章 汝女吾养之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