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元武三年冬,被唐国吞并的豫州经历了半年多的小风小浪,终于回归了平静。豫国故太子妃以及少帝虽然想要北上进攻豫州,却无奈徐国的支持力度不大,根本就没有夺回豫州的可能。
唐国经过这几年的战争,在雍国的基础上,将版图扩张了几倍,统治诸国旧地。经过几个月的酝酿,从长安到地方支持立皇长子为亲王的人不计其数,时机已经成熟。在诸臣强求之下,王镡勉为其难地立皇长子王瀚为秦王,在长安城光宅坊兴建秦王府,待到皇长子成年之后,出宫入府。
大唐元武四年春,两仪殿内空落落的,整个皇宫都很空。实际上王镡设立了宫廷制度之后,再无十八岁以下的宫女了。聘用的宫妇都是按月给例银,除了当值的宫妇,剩下的宫妇都会回到长安城内的自家中。按照春夏秋冬的日出日落时间规定离宫的时间,即便如此,整个太极宫内里依旧有上万人,是个人口很密集的地方。
王镡来到两仪殿,陪张蒲用了晚膳,其间有点走神。之前几年天下纷乱,战乱不断,其实王镡陪张蒲的时间并不多。但不知怎的,知道她在,离自己不远,心里便踏实。
张蒲轻声道:“我去看看瀚儿,晚上来陪夫君。”
王镡微笑道:“去吧。但你不能太宠他了,男孩儿长大应该有他独立的日子。”
张蒲的眼睛向上一转,似乎没明白王镡的意思,笑了一下,悄悄说道:“晚上我再给你怀个小公主,我有一儿一女就满意了。”
说罢向王镡递了个揶揄的眼色。王镡也“嘿嘿”笑了声。
他对张蒲非常满意,无论前世今生,若有一个性格温柔的“白富美”陪伴,大概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但张蒲对他,反正不能以条件来衡量。
王镡在一张案前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叠卷宗,再度审视即将到来的兵制革新。这是他和三位政事堂宰执、十位政事堂辅政一起设计的方案,明日一早就要拿到两仪殿去与文武百官商议。
匠作院火器坊研制出了火绳枪之后,又研制出了臼炮、炸药桶等火器。火器试行成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所以王镡整天都在想这事,已经思考了无数遍。
此事就一个目标:在唐军中设立火器营,将士给予爵位和丰厚俸禄,希望与诸将达成一致。
同时王镡面临着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封赏。因为国库没有那么多土地和钱,无法一次性奖赏,所以王镡君臣的方案是:将好处平摊到以后的朝廷支出。
首先,给御卫军、武卫军、骁卫军、威卫军、翊卫军、靖海军所有中级以上的武将进封爵位,公、侯、伯三等,统称唐国勋贵。
唐国开国新封的贵族,有国库给予的实质好处。雍朝以前封的爵位只是一个名分,俸禄实质利益聊胜于无。
好处最大的是六个国公:郎泽卿、苟岸厉、乌逻、蒙嵩、李肃杰、张松奇。分别是开国公、镇国公、辅国公、靖国公、奉国公、护国公。
这六个国公,爵位世袭罔替,只要唐国一日存在,他们的后代就能一直继承爵位,军功最大的一个儿子继承爵位。在台面的说法是“开国功臣与皇室同享天下”。
赐免死金牌和圣旨,除了起兵造反,无论犯多大的罪,国公不会死,爵位也不会取消,最多只是传位给子嗣。
俸禄也很丰厚,每家大抵相当于一个郡的两税收入。
本朝初期封的侯爵,统称“开国侯”,主要是雍州军、并州军、幽州军、冀州军、益州军、豫州军的军帅这批人。世袭三代,三代以后如果本家对国家有较大的军功,再传三代。同样有丰厚的俸禄。
军司马、师帅、师司马级别的武将,以及部分有军功的旅帅,封伯爵,可传儿子。
但爵位不是白给的,朝廷将收回所有兵权,进行兵制改革。这些中级以上的武将兵权,将被全部收回。
原来的州军衙门全部解散,五军都督府重新改为大都督府,解散其中建立的御卫军、武卫军、骁卫军、威卫军、翊卫军、靖海军等“五军”。
原来的州军改名“卫军”。今后的唐军就包括禁军和卫军两类,将掌握全国绝大部分的武力。
唐国主要武力从以前的五军都督府、兵部两大部门掌控的局面彻底改变,转变为枢密院、兵部、大都督府、匠作院四个衙门分权。
枢密院掌握调兵权,兵部掌握军饷钱粮,大都府掌握统兵权,匠作院掌握甲胄、兵器、火器、战马的存放和管制。
如此一来,没有战争时,实际上军队最大的单位便是近两千人的团,团将还不能调动军队,不能发放军饷军需,不能掌握武器。
军一级的统兵武将已经没有实权,由参军司来统领,参军司主要有四个衙门的文武官员组成。
发生战争时,主将的权力也受多个衙门牵制和监督,会临时形成一个“前敌指挥司”来建立兵权系统。传令兵和官吏军令系统,会成为唐国军队最重要的地方。
下一步,唐国还会对卫军进行类似的变革,除主将的决策权外,四个直属朝廷的衙门将取代主将的兵权。
王镡前期试探过武将们的态度,似乎没有什么不满。因为除了兵权之外,新的兵制下,他们得到的好处实在远远大于以往,之前的武将只有不多的一点俸禄,或是等着皇帝赏赐,实际利益很少,也没有长久的承诺。
兵权的作用除了获得实际利益和地位,便是可以造反!如果不要好处,却向皇帝要兵权,他想干什么?
这套兵制一旦施行,时间一长势必造成“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的情况,会导致军队战斗力下降;但因为细分兵权,要调动军队打仗,牵涉甚广,突然起兵造反几乎不可能,便保障了皇权不受内部武力的反噬,增加了安全性。
诸臣都认为在关键地盘收回来后,需要皇帝御驾亲征的大战可能不大了。利、弊不能兼顾,在此时的大势下,采用稳固政权的策略更合时宜。
而且能让王镡下定决心的原因有二:其一,目前的禁军武将和士卒经过多年的战争,就算临时让某个武将带兵,也能获取士卒的信任,因为从皇帝和大将都在武夫里很有名。至少在这一批人里,兵制的变化对战力影响不会太大。
其二,火器的问世,组织形式和战术会逐渐发生变化。
王镡心事重重地过了一晚上。
次日一大早,两仪殿内,照几年来的习惯,朝廷最有权力的二十几个文武大臣前来聚一聚,说说近期的大略,没事就散伙。
简单的礼仪罢,诸臣娴熟地在找到自己坐习惯的椅子。
这时皇甫坚走了出来,他带了一把剑!天子面前带剑,十分奇怪,但他就一文官,大伙儿谁也没吭声,只是瞧着皇甫坚要干什么。
皇甫坚拿着剑在大伙面前挥了挥。
这时张松奇忍不住了,说道:“你比画个什么?也不看看在什么地方,脑子碰坏了?”
“哎哟!”皇甫坚忽然装模作样地握着手指,眉头一皱,“这剑没鞘,不小心要割到自己!”
他说罢目光从郎泽卿等人脸上扫过,郎泽卿一声不吭。
张松奇道:“你拿副剑鞘装上不完了?”
皇甫坚看了张松奇一眼,说道:“张侯爷说得没错。咱们暂且不用这剑,若是就这么敞着,容易割到自个,还可能碰到什么东西让剑锋生锈了、卷刃了,甚至断裂,实非上好的法子。这时却不是把剑扔掉,指不定什么时候要用,最好的法子是拿一副精美贵重的剑鞘装上,平素再擦擦油。诸位以为如何?”
文臣们大多知道皇甫坚的意思,武将们则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
接着皇甫坚便把剑放进了剑鞘,放回一张桌子上,抱拳先向王镡作礼,然后进言,把他和褚堃的主张当众说了一遍。
王镡和众将默默地听完,王镡便转头看向左边,说道:“你们都是与我并肩作战的兄弟,觉得皇甫先生的主张何如?”
郎泽卿说道:“臣附议,皇甫先生‘宝鞘存利剑’之说甚有道理……”
话音刚落,张松奇却异常兴奋道:“圣上还用问么?这下,王家世代都是皇帝,咱们世代都是国公!哪里找这等好事?不枉将士们愿意把性命交给圣上,圣上厚恩,末将等谢恩!”www.sxynkj.ċöm
顿时大将们纷纷赞成,一个个都十分高兴。
场面的顺利有点出乎王镡意料,特别是六个国公,脸上都兴奋得红了,丝毫不像是装的。这时王镡才回过神,自己的封赏确实很大方,要名有名、要地位是贵族公侯、要利有利,确实大将们没有不愿意的道理,之前王镡的顾虑实在多余了。
在场的武将,在此时的大势下,恐怕着实没有多少想做皇帝的念头了。有的东西,跳起来都看不到,就不会想。
如此念头下,做世袭罔替的贵族,比手里拿着兵权稳当!因为手里有兵权,还存在危险,现在安稳地坐享一切,有何不可?这简直是一次皆大欢喜的“分赃聚会”。
武将们的脸都笑烂了,王镡留心观察,发现郎泽卿好像长松了一口气一般,十分惬意的样子。
张松奇看向褚堃说道:“想不到你们还会替咱们武夫说话。”
明明是皇甫坚进言,他却对褚堃这么说,大概是因为皇甫坚提出是他们二人主张的原因。m.sxynkj.ċöm
褚堃微笑道:“诸位也是唐国功臣,同朝为官,老夫与你们无冤无仇,怎会有失公允。老夫也有点懊恼,早知如此,当初从伍了,岂不得来世代富贵?”
众人哄堂大笑,不过文官们现在还有权力,自然不需要“赎买”。
乌逻笑言道:“圣上还没同意,大伙儿是不是高兴得太早?”
不过大伙儿几乎能猜出来,这等大事肯定是王镡亲自谋划的,纷纷侧目。
王镡开口道:“皇甫先生这个‘宝鞘存利剑’,会成为千古佳话。”
众将听罢纷纷起身叩拜谢恩,高呼万岁。乌逻高声说道:“圣上待臣等很厚道,哪像戏文里的雍太祖,得了天下就把老兄弟们一个个弄死!”
殿上顿时冷场,大伙儿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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