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未央闻言咳了两声,无言得笑了笑,又听黄金炎龙问道:
"小主人,咱们此行是要回大周?”
明日便入函谷关了,再过一日即可抵达大周都城。
“若是回去,之后就沿官道北行。或者,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黄金炎龙听车内人没有回应,似是还没有决定,便说:
"左右咱们是要在大周添置些东西的,你要是没想好,在城里先住上一段时日也不错。"
"好。"
华未央在车内轻轻应了一声,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貂皮上尽量伸直,好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她的手中正提着一个玉壶,盛的是近十年来所得最好的竹叶青。
这竹叶青的底酒是出自安泽居封存近二十年的酒窖。
黄金炎龙费尽心思,才从老板那里讨得了两大坛。
华未央曾与白泽一同尝过这刚刚开封的佳酿,只觉得入口绵甜,余香悠长。
为这美酒,白泽拿出了竹叶青的调制秘方。
并辅以药理,取竹叶、当归、广木香等十余味药材,由黄金炎龙交给安泽居最好的酿酒师亲手调配。
方得了一坛活气补血、平肝暖胃的佳饮。
这样的美酒不但不可多得,更加不可辜负。
然而此时的华未央,心思竟没有完全放在那佳酿上。
她的眉间微蹙,一双仿佛碧绿色的眼睛静静望着马车行来的方向,似乎正思考着什么。
约么又行了大半个时辰,二人便抵达了酉阳集的入口。
一片静谧。
那是一种处处透着诡异的静谧。
马蹄声在静谧的集市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划破这种静谧是一种罪。
无论是谁见到如此不同的情景也免不了会疑惑一番。
因为集市原本应是热闹非凡的,纵不是摩肩接踵,也该人声鼎沸、车马不绝。
可黄金炎龙的神色却格外平静,就像集市原本就该如此。
或许是在车上坐得太久,车马刚入集市,华未央便下了车。
见那"东升月圆映墨碧,西落云祥散紫红",就知申时已过,于是说道:
"天虽渐长,夜间寒气依然很重。我们左右无事勿需赶路,不如就在此处寻一间客店住下。"
黄金炎龙心里虽略有些讶异,却也没说什么,只牵着马为华未央引路。
扶桑客栈,那是一间极易寻得的客栈。
因为在这静谧的集市中,只有这间客栈的院门外点着灯。
客栈的小院内,一个店小二正坐着打磨一口屠刀。
那是一口非常普通的杀猪刀,在任何一个铁匠铺中,都能找到几把同样形制的刀。
那店小二打磨得却十分仔细,仿佛那是一把吹毛立断、血不沾刃的宝刀。
他的心中眼中,也只有这一柄刀。
黄金炎龙见店小二并不主动招呼,只好把马拴在院内的柳树上,先开口吆喝道:
"你们这里可还有上房?"
未几,便听得一个清脆明朗的声音接话道:"有!有!客官,里边儿请!"
一位玉貌芳容的年轻郎君,自店内不疾不徐得迎了出来。
见到来客一前一后立在院内,眸中一亮,遂深深行了一个礼。
男子看前边儿那人十八九岁的年纪,长挑身材,面容清朗,绛唇皓齿。
虽然样貌普通了些,可着实是气质出众,让人挪不开眼睛。
于是一边将人迎入店中,一边把眼儿斜瞅她个不住,亦不忘转头吩咐道:
"贵客来了,还不快快打扫出两间上房,把炕烧得暖暖的。"
语毕,又回过脸儿来,眼波流转,见华未央手中的玉壶,遂笑问道:
"小店粗陋,不知客官想吃点儿,喝点儿什么?咱们这儿,有自家酿的浊酒,别有一番风味。"
华未央择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在上首坐下,并示意黄金炎龙坐。
含笑应道:"老板既如此说,便烫一壶来。我们也不拘吃些什么,随意安排两荤两素便好。"
那男子立时殷勤应下,安排小二杀鸡宰羊,并摆上两碟儿下酒的果菜。
后又携着烫好的热酒,亲筛了一杯,笑盈盈得递将过来。
黄金炎龙看见,伸手一拦,将那杯酒截了过来,同那男子道:
"老板,你忙就好,不必费心。我们自己喝,更自在些。"
男子如才瞧见黄金炎龙一般得深深看了他一眼,方笑道:
"那在下便失陪了,客人请自便。"
黄金炎龙仔细看了看那杯酒,又闻了闻,才递与华未央,自己也倒了一杯。
华未央接过饮下,仔细品尝觉得果然不差。
见黄金炎龙闷闷得为他续上一杯后只顾暗自叹气,便笑问道:"怎么不动筷?"
"小主人,清净了好些日子,我都快忘了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黄金炎龙无奈低声道:"这次出来,你……唉,可别再卷进什么麻烦里。"
华未央轻轻笑道:"小主人,老板开店,总是陪笑多些,当不得真的。况且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二人正说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随后,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纷飞一日的大雪已经停了约有十个时辰,云遮离开大镖局也已有十个时辰。
刚出安泽,他便骑上一匹快马,向东飞奔。
他的骑术精湛,只需再连续骑七八个时辰,便能够抵达他想去的地方,见到他想见的人。
很少有人知道大镖局的老总是无声无息、逃也似的离开安泽的。
更加没人知道他究竟想要逃过什么,为何而逃。
不分昼夜连续狂奔了七八个时辰,云遮的衣衫仍然整整齐齐,没有一分褶皱。
他的头发依旧束得紧实,没有一毫凌乱。
他会是一个永远不败的英雄。曾经,那人这样告诉他。
他是一个永远不能败的英雄。如今,那人这样回答他。
云遮忽然觉得有些倦,也该倦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一路狂奔不分昼夜,就算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他应该找一个地方,美美得吃上一顿饱饭,洗个热水澡,再好好得睡上一觉,也能让马儿休息一下。
这个念头刚浮显在他的脑海,酉阳集的入口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云遮知道酉阳集,他想见的人曾经来过这里。
这都是那人提起过的事,他还清楚得记得那人说这些事情时的节奏与语气。
云遮摇了摇头,拍马走向集市中唯一点灯的地方:
扶桑客栈。壹趣妏敩
那人从没有提起过这儿。
云遮突然觉得自己跟这家客栈很有缘分,今晚他应该住在这里。
他自马上一跃而下,将马栓在客栈院外的枯树上,解下马背上的褡裢背到身上,手持长剑,大步得向客栈里走去。
"小二,来一坛酒。"云遮一进店门便吩咐道。
立时,一位样貌清朗的男子便热情得迎了上来,"客官,快里面请!"
云遮环顾四周,选定在大堂中央的方桌旁坐下。
他将长剑斜倚于身侧,顺手把身上颇具份量的褡裢取下放到桌面上。
店内还有两位客人,他们与自己来自同一个方向,却不是从安泽来的。
这是云遮两个时辰前就知晓的事。
因为大雪是十个时辰前停的,路上只有一道车辙,车辙是新的,天快黑了。
那是一辆很舒适的马车,从车辙的间距和深度,车轮的宽度和花纹,他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一点。
车辙间的马蹄印还告诉他,拉车的马是一匹良驹。
驾车的人水平很高,甚至与大镖局最好的车夫不相上下。
他已经看见在小院内柳树下的那匹马和那辆车,一切如他知晓的一样。
现在那二人正坐在他不远的地方喝酒。
他看得出驾车人是那位英气的男子,但没想到坐车人却像是个世家小姐。
谁会知道,华未央早就已经改换了先前的易容,又找了一张小家碧玉的脸作为模板。
自然,黄金炎龙也换了一张脸。www.sxynkj.ċöm
云遮忽然有了一丝疑惑。
为什么一个世家小姐会在这个时候前往大周都城,身边还跟着一个练家子?
大周都城最近可不太平。
如果一个人想现在从安泽去大周都城,即使他不知道这件事,他的亲朋也会阻止这个人在此时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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