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远在南凉州的她,怎么可能出现在他眼前。
谢珩迷迷糊糊地想,上天待他不薄,临死前还能再见她一面……
“吁……”
赤枭被主人牵引着,在原地打转,仰颈长鸣。
女郎手握流光剑,于骏马上凌空跃起,迅雷烈风般准确无误地劈向路边雪垛。
而那静悄悄的雪垛间竟躲着几个持刀隐匿的黑衣人。
她要被这帮太陵江氏的部曲蠢哭了,雪地里穿夜行衣,亏他们怎么想得出……
陆陆续续有不少穿一样衣服的黑衣人,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江欢!你这个无君无父的乱臣贼子,宗主命吾等来取你性命,还不乖乖受死……”
对于他们的叫阵,女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本事没多少,口号倒是喊得响亮。
“江亮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杀我?”
流光剑毫不怯馁地迎上四面八方攻来的刀尖。
不消片刻,雪中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尸首,猩红温热的血在白纸一样的雪地上蜿蜒成溪,勾画出一副壮丽的山河丘壑图。
而对面的女郎却毫发无伤,甚至滴血不沾,只有垂下的剑尖,在不住地滴下粘稠的血液。
百余人,竟只剩寥寥无几。
尚存之人,恨得睚眦欲裂,如野兽般咆哮着向女郎扑过去。
“找死!”
女郎星眸含霜,掌中三尺青锋,在纷纷扬扬的飞雪中挽出绚烂的剑花。
正在此时,一个玄青色的身影,奋力扑到她身前,袖中短刃铿然隔开江欢面前的刀锋。
猛地反手扎入对方的胸口,再迅速抽出。
江欢抬眼看去,来人深深的兜帽底下,是一张姣好的脸。壹趣妏敩
骨相英挺端肃,只是眉宇间过于疏净,显得有些女气,璧玉一般细腻的脸庞,在冰雪间白得熠熠生辉。
她不禁想,这副皮相,放在流行仙人姿容的都城,大约会备受推崇。。
男子的刀法不算高明。
却胜在出手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待解决了危险,男子杀意稍敛,回首一把握住她的双肩,关切地询问:“女郎,可有受伤?”
江欢轻轻摇头,嘴角浮现古怪的笑意。
然而,一旦得到她的回应,男子便像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般,倒地不起。
江欢“啧”地一声,看着挺耐打的,不曾想,竟是个银样蜡枪头……
“狗贼,你休想坏了宗主大业。”
胸口中刀的黑衣人首领,靠兵器勉力支起身,蹒跚着脚步,举刀砍去。
女郎冷笑着,流光剑再度落下,一声钝响,竟直接斩断刀身,劈入血肉。
她轻声道:“就凭他,也想当皇帝?可笑至极。”
“做鬼……也不……放过你……”首领口吐血沫,双目充血。
“吾江欢,不怕尔等,厉鬼索命……”女郎黑眸沉沉,泛出妖冶光泽,她毫不留情地抽回宝剑。
黑衣人烂肉一般,摔在雪地里。
雪虐风饕的天气,不知不觉风停雪霁。
白亮的阳光,干燥地铺洒下来,将银装素裹的远山,点缀得分外肃穆。
*
“咚——咚——咚——”
日暮时分,般若寺的鼓声响彻奚蓝山。林中是扑簌簌山雀归巢声音。
此处位于白河郡与江州边境的交界,距离都城已经不远了。
因寺中住持乐善好施,常年接济一些南来北往无处落脚的过客暂住。
不论权贵,抑或平民百姓。
“那崔小娘子生得如此好看,却着实是个苦命人,年纪轻轻的,她家郎君怎么就生了不治之症,也不知道他们远上都城能否寻得名医。”
四五岁年纪的小沙弥,托腮坐在门槛上,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
一旁掌勺的大师傅,见小和尚着实可爱得紧,便想逗他几句,“看来,崔小娘子很得本初师父另眼相看呢,竟劳你亲来取吃食。”m.sxynkj.ċöm
“是呀,本初师父平常不是只听住持吩咐吗,怎么崔小娘子的话你就听呢?”
一帮厨工哈哈笑起来。
本初被三两句话逗得小脸绯红,险些绷不住严肃端正的尊容。
他忙拎着膳盒,登登登跑远了。
腊月寒梅,花木深处,泛起幽香阵阵。
前方便是崔娘子的禅房了……
“咚咚咚,”门外有人小声地叩了三下。
江欢开门,却只见一个孤零零的膳盒。
她笑了笑,抬眼搜寻。
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背手站立的本初,小小年纪,却非要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神态。
看着就很有喜感。
察觉到她的注视,他竟撇开头跑远了。
女郎挑眉,“啧”地一笑。
都城盛传她是天煞孤星,妖邪转世。
如此避之不及的畏惧,倒并不稀奇。
江欢拎着膳盒进门,顺手放在莲花纹的案几上。
她抬步迈入里间。
隔着雕花镂空的屏山,是一张悬着琉璃珠串的矮脚胡床。
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男子。
昨日,临走时,江欢鬼使神差地将他扛上赤枭,辗转来此。
她扒开衣服才知道,他身上遍体鳞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又在雪水里浸泡了不知多久。
原以为只是个苗而不秀的空架子,不曾想,他竟是拼了最后一口气,替她挡的刀剑。
江欢心情复杂。
有没有他,那些人都伤不到她分毫。
但却是头一次,会有人挡在她身前,问她有没有受伤。
她伸手探入被中。
脉象平缓有力,身体也渐渐有了些温度,应是性命无碍。
被迫承情,江欢并不会因此感恩戴德,甚至还挺厌恶他的多此一举。
如今救他一命。
也算无欠无余了。
女郎草草将男子敞开的衣襟合上,转身去了外间。
*
琉璃帐内,檀香袅袅。
神龛之上,圣洁的佛像,拈花含笑,慈悲地看向凡尘众生……
“谢珩——”
少女清泠泠的呼唤,将他拉回十年前。
繁复宫装的小女郎,迈着百灵鸟一样轻盈的步子,走到他读书的窗前。
“谢珩,显阳殿的芙蕖今晨开了,你要不要来看?”
眉清目秀的小郎君,头也不抬地道:“不去。”
“不行,本郡主亲自相邀,你怎可不去?”
小女郎一气之下使出蛮力,她天生神力,竟单手揪着衣领将小郎君提了起来……
谢珩:“……”
小郎君无奈之下,只得扒着书案好言相劝,“郡主不可,我阿父说了,今日一定要背下司马夫子的这篇《天子游猎赋》。”
“背”是什么?
小女郎不理解,为何看一遍就能记住的东西,他却迟迟“背”不下来……
“好吧,那我陪你一起‘背’,但你今日必须与我一同赏芙蕖,姑母不许我一个人去湖上玩耍,子烬,你总有办法帮我说服姑母的,对吧!”
果然,她只在有求于他之时,才用如此软糯的语气,唤他的字,分明吃准他会因此而对她有求必应。
小郎君轻轻地“嗯”了声,双眼紧盯着案上的竹简。
清刚峻迈的汉隶,一个字一个字映入眼帘,他不知看到了什么,雪白的双颊肉眼可见地飞上两团红晕……
“好啊你,打量我瞧不出来,这一爿字,你都看了有好久好久了,你是不是不想为我求情,因此故意拖延时间。”
“绝非如此……,是司马大夫的赋写得极好,才一时看住了……”
“哪里好,”小女郎不信,她取过书简,“不就是一篇逞竞文字的阿谀之辞嘛?洋洋洒洒数千字,换得个言不由衷,我又不是没看过……”
她握着书简,一字一顿念着他看住了的那一句,“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小郎君夺过书简,背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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