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后,暖意融融。经历了一个寒冬的禁足,鸟雀也耐不住性子纷纷飞上枝头,叽叽喳喳述说着喜悦。
枝头偶有新芽,地下幼草尚未成丛,但是不难想象不久后春风吹过万物复苏,又是一片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之象。
如此良辰美景,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打瞌睡……
赵锦躺在公主府后花园的秋千架上,上眼皮儿和下眼皮儿忍不住打架。手中的书不知不觉滑落在地,不时喧嚣的风将书页吹得哗哗作响。
睡眼朦胧中依稀看见花圃枝杈间有一个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那人信步走来脚不沾尘,他的头发未束成冠只是用簪子轻挽,如瀑青丝垂落在周身。
一时风起吹动他的衣角和发丝,腰间环佩轻撞发出玲玎声响。只这一身的气度,像极了翠微观里仙风道骨的俊俏仙长。
等她再睁开眼,“俊俏仙长”已经到了眼前,赵锦只能看见他腰带上系着一块纯白浑圆的玉佩和一枚小小的方型印章。尚未看清上面刻的字,他又弯下身去,捡起刚才被丢在地上的书。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他薄唇轻启读出那一页上的内容,不赞许地摇了摇头将书本合上。然后不知从哪里又拿出另一本来,朝着半梦半醒的她摇了摇。
“殿下,今天该读《礼记》了。”
瞧瞧,此人言否?怎么长的这么好看声音又这么好听的人,一张口就是这么沉重的事情,简直太煞风景了。
赵锦有些赌气,索性再次闭上眼睛,不去理会。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入睡,脑门上便迎来了重重一记敲。
她霎时惊醒坐起,睁开眼来……
“咚!”一声巨响如夏日惊雷在耳边响起,赵锦猛然清醒,入眼是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紫宸殿。
额头上传来阵阵痛感,她抬手轻抚片刻,难道是刚才睡着磕到了脑袋?
强迫自己收回混乱的思绪,赵锦心里有些嘀咕。今日实在是有些反常,都说春乏秋困,如今都入了冬了怎么还如此困乏。
紫金大香炉中几缕轻烟袅袅升起,又在空中四散开来,无意中织就了一张雾网成为屏障,似要将人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想起刚才梦见的那个人,只是可惜没有记住他的容颜。突然之间就有些失落了。
外间,吉祥带领着几名婢女手捧脸盆、巾帕、漱盂、香膏等已等候多时。众人屏息静立,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不多时,冯亭公公向这边打了一个手势,吉祥知道这是申初一刻了。她深吸一口气,小心拨开珠帘。虽然她们这位年轻女帝平时很好相处,但是刚睡醒的时候还是……有点天子威仪的。
吉祥刚进内间,就发现今日有些不同。
此刻女帝正斜卧在美人榻上,手撑着脑袋发呆。看床上被褥整齐的样子,她并没有在床上歇息。吉祥有点拿不准此时的状况,“陛下怎么没到床上安眠,小心着凉了。”
她眼皮儿稍微动了动,没有作答。吉祥便知道她是清醒着的了,只是还不想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女帝轻声叹息,手指朝她略微一动。吉祥立刻就懂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赵锦接过婢女递上的湿巾擦拭了脸,水沾到面门愈加清醒。刚才梦中情景竟然已经忘得干干净净,像是四散的轻烟,越是想要留住,越是容易被逃掉。
申初三刻盥洗更衣完毕,只是还不大有精神。吉祥搀着她来到外间坐塌上,冯亭奉了醒神茶过来,“陛下,外面下雪了呢!”
“哦?是吗,今年的雪倒是来得早。”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吉祥稍稍放下心来。
冯亭露出整齐的一排牙齿:“是的呢!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刚入冬就下了雪,一定是陛下福泽深厚、苍天庇佑,来年定是万事顺遂!”
赵锦轻哼,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冯亭是从小在她身边侍候的人,对于在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已经熟练无比。
作为紫宸殿的起居女官,吉祥对女帝一日行程自然是烂熟于心。将近申正时刻,她低声请示:“陛下,原定了今日召沈相前来紫宸殿议事,眼下快到时间了。”
赵锦愣了片刻,倒把这事忘记了。她略一思忖:“冯亭,你去崇文阁一趟,就说朕身体不适。”
冯亭躬身退出殿外,片刻后即返。他脸色有些奇怪,嗫嗫嚅嚅地开口:“沈相已经在殿外等候,听闻龙体不适想要当面问安。”
赵锦拧紧眉头,此时此刻她并不是很想见到沈晏。害怕一见面他就要扯一通君君臣臣的虚礼,而她也要打起精神来应付他。沈晏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啰嗦。
吉祥最懂女帝的心思,见状主动请缨去和沈相磨嘴皮子。过了快半个时辰才又回来,一脸疲惫看起来元气大伤。
“如何?”赵锦好奇。
“回陛下,沈相已经走了。”吉祥犹犹豫豫,“其实,沈相也是关心陛下的龙体安康……”。
赵锦眉间再次蹙起。
吉祥识趣闭嘴。
殿内一时静默无言,许久吉祥方又开口:“陛下今日是歇在紫宸殿还是去哪一宫里?”
赵锦稍作思考:“去关雎宫吧。”
在这里呆了快一天了确实有些憋闷,正好出去走走。想起早先冯亭说今天下雪了,也不知道予安现在在做什么。
等她走出去的时候吉祥已经备好了一件狐皮内里的大氅,即便如此刚出殿门的那一刻还是感受到了寒冬的凌冽。凉气入体激得一阵战栗,赵锦忍不住将自己裹得更严实。
雪下得不是很急,地上还能看出不久之前有人走过的痕迹。顺着脚印的方向一路延伸,能够看到尚未走出宫门的沈晏。远远的朦胧的一个人影看得不真切。
但她知道那是他,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沈晏突然转过身来看向这边。
赵锦心里咯噔一下,还是有点心虚。毕竟刚刚还在装病,这会子就又跑出来。
隔着肆意的风雪,两人遥遥相望,一时无语。
赵锦想起第一次见到沈晏的时候,那年他新科及第,琼林宴上风光无量。
众人围住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着绯色状元服的他纷纷道喜,他也和善地与人一一回礼。
皇祖母牵着幼小的她走过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陡然安静下来,众人拱手行礼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他转过身来,看到来人之后,低头行礼。
皇祖母挥手示意众人免礼落座,低声向她讲解谁谁都是什么职位,新科才子里谁谁是出自哪个家族。而她只是好奇地打量着那个人,心里奇怪原来这么年轻也可以做状元呀。
上次皇祖母向她介绍某某是某某年的状元很有学问时,那人胡子都一大把了且整天板着个脸凶巴巴的。是以得知今天要会见诸新科进士,她一点期待都没有。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年轻的沈晏愣了片刻,随即对她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友善的笑容。
他一笑赵锦的心就漏跳了半拍,这位状元郎不仅年纪轻,样貌亦是十分俊俏。
旁边探花郎虽然也面容清秀,但是和他比起来就是蒹葭倚玉树。
沈晏。
她在心里默默记住这个名字。
要是能回到过去,赵锦一定给自己两巴掌。呸!天下乌鸦一般黑,叫你对他另眼相看,后悔了吧!
而如今,风雪不解意,自然是不会为他们让开一条道路。沈晏也不会对她绽放那样纯粹的笑容了,他变成了沉稳持重规矩有礼的沈相。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言语。即使只是这样,赵锦仍有一种被看穿心思的恐惧。这几年她一直被这种目光注视着,不能偏离早已为她设定好的帝王轨道。
不过嘛,看都看到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她只好在沈相“友善”的凝视中,假装脸不红心不跳、端庄地走向关雎宫。
何沅是赵锦的结发夫君,他们成婚于先皇在位的最后一个年头。登基的第一天,她就封了何沅为皇夫,赐居关雎宫。
关雎宫一如既往地宁静。
赵锦没有遣人提前通知,所以歩辇在关雎宫门前落地时,宫人们才发现女帝亲至,乌压压跪倒一片。
她叫住了准备入内通禀的宫人,一个人悄悄步入。在外间脱去氅衣,挨着暖炉将身子烤热之后,这才蹑手蹑脚掀开厚重的毡帘。
何沅只着了一件浅色里衣坐在榻上,膝上盖着金丝云纹毯。案上放了一碟糖渍乌梅和一只小暖炉,他手持一卷书看的入迷。
原打算偷偷捉弄一下他,没想到刚进去就被发现了。www.sxynkj.ċöm
何沅头也不抬,语气却十分笃定:“陛下怎么来了?”
赵锦有点怀疑,这人是背后长了眼睛吗,怎么一下就识破她的。
既然“阴谋”被识破了,就只能来“阳谋”了。
她索性走上前去,环抱住那白皙颀长的脖子,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何沅背上,凑到他耳边轻轻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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