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空气是寂静的。
念哥哥一声不吭驾驶着车往我家驶去。
是冬生打破了沉默：“哥哥，你不能把胖虎送回去。”
从后视镜中我看不见念哥哥的眼睛，但他的声音不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没有波澜的语气。
“为什么要撒谎？”他问。
“他真的不能回去，回去他会死的，哥哥，你不能做这样的事！”我慌张地望着逐渐远离的小区，拍了拍他的座椅，“现在也还来得及，把胖虎接到我家去吧。”
但念警官不为此动容：“你们先回家，接下来的事让大人来处理。”
“哥哥，这次我们真的没有撒谎，要是你们把胖虎送回去，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冬生也望着后窗，大声说道，“还有齐晓姐姐，你要是把那个男人抓起来，之后放出来了齐晓姐姐怎么办？”
“不要说这些话，他妈妈要急死了，你们怎么可以这么不懂事做出这种事？”念警官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至于齐晓，这都不是你们该管的人，那男人是谁？怎么拿着斧头跑到家里？你们做什么了？”
明明没有证据，他为什么会觉得是我们做错了呢？
“那是她爸爸，”冬生说。
念警官愣了愣，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你们俩在那干嘛？你们俩能帮到什么？为什么要掺和这么危险的事？不管怎么样这些事都不该你们管？为什么不早点联系我？”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似乎是同事打来的。
车驶向市区的大桥，我的心渐渐被雾一样的东西覆盖。
我捂住脸倒在冬生怀里，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白医生的车停在庭院外却没有驶进去，他靠着车门，烟上的那一点点火光忽明忽暗。
见我先下了车，白医生掐灭了烟头，立马迎上来：“怎么搞的？干嘛了这两个小鬼？”
我不吭声，打开院子往门口去了。
冬生跟在我身后。
念哥哥驱车而去，不说任何话。
白医生带着我们进门，正在看电视的爸爸转过脸：“今天怎么玩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医生连忙打着哈哈：“说累了，想回来休息。”
“我要睡觉。”冬生丢下这么一句，径直上了二楼。
“这对忘年好基友搞什么？闹脾气？打游戏输了吗？”白医生一脸疑惑。
“爸爸，叔叔说想喝茶，我要喝草莓牛奶。”我对着坐在沙发上的爸爸喊，趁爸爸答应往厨房去的时候，我拉住了白医生的手。m.sxynkj.ċöm
我们很少将手握在一起，触到的时候他想缩回去却又停在空中。
“哥哥什么都没跟你说？”我问。
“他说回来说，我还一脸懵呢，干嘛这么严肃？”白医生愣了愣，“怎么了？”
我几乎要站不稳：“你还记得我说找到胖虎了吗？哥哥他知道了，你不能让他把胖虎送回家。”
“他怎么找到的？”白医生对此感到疑惑。
“你不要问了，你去劝劝他吧，求你了。”我急得跺脚，却一点用也没有。
见爸爸拿着茶和牛奶过来，白医生抽回了手，他满脸堆笑着道谢，等爸爸走进客厅后对我耸肩道：“没有用的，那小子固执的程度超出你想象。”
他摸了摸我变乱的头发：“你干嘛这么紧张？你瞧瞧，跟钻了矿洞一样。”
我接过已经打开的牛奶。
我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半夜冬生睡不着，气冲冲坐起来开始抱怨：“你就，冲过去，把她俩给打晕，然后我直接用你头上那带子就能把他勒过去了，”壹趣妏敩
抱怨着，他不说话了。他也没能将事情想完整。
我侧躺在床上，看着他。
冬生见我不说话，又趟回来，委屈地看着我：“对不起。”
我轻轻抚上他的脸。
“怎么办？我有预感，”冬生垂下眼，“我觉得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胖虎了。”
我感到全身冰冷，可手心却都是汗。
“其实我觉得胖虎没那么讨厌了，齐晓姐姐也很好，她用那种眼神看着胖虎的时候我觉得很温暖，我一直以为她的眼神像你，可后来我想了想，她的眼神更像妈妈，”他的脑袋乖巧地缩在枕头下，有一半都埋进被窝里，“如果是像童童那样，与其痛苦地活着，还不如去海里更好，可是胖虎现在不一样了，胖虎现在挺好的，也许以后会更好……我也不知道了……”
我捂住自己的脸，不想再听他说下去。
我的人生总是这么压抑，上帝甚至没有赐予我真实的眼泪和疼痛，像是被摁入淤泥里，没有任何可以抓的东西，只要挣扎就会下沉得更快。
我仿佛听见胖虎猫头鹰一般的呜咽声，仿佛能看见他炸裂开的皮肤。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晚我们都没有睡觉，将窗帘打开，趴在阳台上望着黑夜，直到星星消失，浓墨般的黑色慢慢被蓝色取代，一点一点，深蓝色变成浅蓝色
冬生磨磨蹭蹭开始换衣服，我已经穿好跑到楼下去吃早餐。
像是做梦一般，我坐在餐桌前吃着饭，爸爸喝着咖啡看着早报，妈妈在阳台上将已经入冬凋谢的花搬了进来。
生活没有改变，我还是拥有美好的家人和普通人生。
而可怜的胖虎呢？
我不知道。
就在那天下课后，居然在校门口遇到了齐晓，她的脸肿着，眼睛都快睁不开，在看到我们之后她跑过来拥抱了我和弟弟。
她的声音因为哭太久而发不出，她的眼泪因为流太多而接近干涸。
我有点疑惑，然后转头看到了念哥哥，他面色铁青，拳头握得死死的。
他想要开口，我便知道他要说什么。
“死掉了吗？”我问，脑袋里嗡嗡作响，“这都是我的错。”
念哥哥蹲下来，他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了光，是一片沉郁的颜色。
“对不起，”他拉住了我的手，“对不起……”
冬生愣愣地看着我，像是小时候看到金鱼死去，他的眼泪往下滚落。
我没有眼泪，只觉得阳光好刺眼哦。
太阳，是太阳驱赶了黑色。
可是只要有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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