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拎着小袋子猫粮,蹲在公园前喂猫,就在那里蹲了很久,野猫集结了三两只围绕在他身边,他偶尔伸手去摸几下。
后来渐渐熟了,远远看见他野猫们就会叫唤着跑过来。
小时候市里总是有不少乞丐,有些是小孩,有些是肢体残缺的大人,那会儿还没进行市仪容整改,尤其在市中心的天桥下更多。
喂完了猫,冬生偶尔回去便利店买些面包递给那些乞丐。
他浓茶色的瞳孔变得有些阴郁,但他似乎比以前更爱笑了,在班上经常能听到他和其他同学的打闹声。
因为他不愿意见到我,我们岔开了去画室和钢琴班的时间,他迷上了梵高,画着一切梵高蓝色的作品,贴满了房间,经过他房间时,他站在里面,像是要融进那一片蓝色里,往下坠落,往下沉。
于是在某一天晚上我梦见蓝色的海里,见到胖虎和童童,他们都变成了人鱼,我想要说些什么,但巨大的黑色的蛇缠绕了我,它尖锐的毒牙咬在我身上,使得我从梦中惊醒。
我下意识去摸身边的冬生,可什么都没有,黑暗使我恐惧,我连忙打开夜灯,坐起身,风灌进我被汗水浸湿的睡衣里。
突然很想喝冰橙汁。
下了楼,却发现厨房的灯亮着,打开门,发现冬生坐在餐桌上背对着我吃些什么。
凉风瞬间冻住了我的脑子,每一根神经都因此缩紧,我慢慢走过去,害怕他抬头让我看到某种类似于人类器官的东西。
一步步走到他对面,他低着头吃着下午剩下的草莓蛋糕。
舒了口气,我打开冰箱,取了橙汁倒上,视线忍不住往冬生那里看。
很久没能在这么近的距离,我竟望得出神,觉得他似乎变壮了很多。
他低着头吃着,分不清是在梦游还是清醒着。
鬼使神差般,我走过去,伸手拉开他的领子,白森森的骸骨暴露出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吓得我抖了一下,我从未想到他力气会那么大,看着我的手腕在他手中被捏得发紫,想要抽却抽不回来。
脱口骂出一句:“我X!”
他似乎被呛到,这才放开,下意识拿过我的橙汁灌下去,当反应过来那是我喝过的杯子时,表情变得尴尬起来。
他怀抱着肋骨,吃着小时候他因为伤心才吃的草莓蛋糕,我想到白医生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扛住创伤的话,我差点蹲在地上哭起来。
我可怜的冬生。
风光打在他脸上,却显得摇摇欲坠,连他完美的脸此时都变得如在梦境般模糊。
“你能不能不用那种同情的眼光看我?我有什么值得你同情的?”他放下杯子,擦了擦嘴边的奶油。
可他并未擦干净,于是我伸出手指,刮走了那残余,这惹得冬生瞬间拉下脸,开始站起身收拾桌子。
他一手扶着睡衣里的肋骨,像是护着婴儿那般,一手端走蛋糕放进冰箱。
我拦住他想出去的路,问:“干嘛?为什么要这么讨厌我?”
冬生看了看我,又看看后边的桌子,说:“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姐弟这样不是很正常吗?你问的问题才很奇怪吧?”
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正常这个词,我以为他不在意所有人的眼光,我以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能够脱离我们这个普通的家,最特别的那个唯一。
这浇灭了我心中某个东西,甚至冒犯了我。
“正常?你现在抱着那个东西你觉得正常吗?”我死死盯着他,“你做了那些事,你觉得自己是个正常的人吗?”
他不理我,直接绕开我往外走。m.sxynkj.ċöm
我跟在他身后,上楼,进到他满是蓝色画的房间。
“你进来干嘛?回你自己的房间去。”他拦在门口。
“你对齐晓做了什么?那是正常的事吗?是白医生教你的?还是他做的?”我不依不饶,“这就是你说的你要做好事?这样就能让你上天堂?齐晓姐姐做了什么坏事你要让她变成那样...”
话未落音,他也不管怀里的肋骨,直接伸手钳住我半张脸,用力往门上撞去。
哐一声,我的后脑挨了重重一下,顿时上半身变麻,那冲击差点把我脑浆给打出来。
他的手心居然那么暖,跟大夏天都冰凉的他完全不一样,与我脸上皮肤形成温差。
他现在变得如此粗鲁,动不动就有攻击性的行为,让我感到了害怕。他不再是那个因为恐惧因为好奇因为对世界一无所知而做出反抗的状态。
我弟弟长大后会变成万人唾弃的杀人犯吗?那种没有礼貌,生活在下水道里,肮脏的,丑陋的东西?
楼下响起了开门声,紧接着以为家里进贼的爸爸已经走到客厅。
冬生听罢,揪起我的睡衣,一把将我甩到床上,轻轻关上门后,捡起肋骨就跑上床,巨大的被子将我们包裹。www.sxynkj.ċöm
那保养很好的肋骨夹在我们之间,上面残留的我说不出来的味道让我瞬间头皮发麻,因为黑暗感到惊慌过度,因此害怕地猛烈呼吸着。
我的思绪一片混乱。
我什么都看不见,然而冬生顺利找到我的背,轻抚着帮助调节呼吸:“放松点,爸爸上来了。”
这时爸爸的脚步声到达门口,但他只是打开门看了一眼又慢吞吞下楼去了。
怀里是硬邦邦的骨头,眼前出了黑暗什么都没有,脑中全是对冬生的担心,于是我捂着脸哭出来。
冬生不说话,手停在我背上。
“你这样对我也没有关系,可你偶尔也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也许我是真的进入了情绪波动的青春期,如此伤心如此卑微。
冬生是无情的神明,他不为所动,干脆打开夜灯,一边摸着骨头,一边看着我哭泣抱怨,似乎是抱着好玩的心情欣赏,为了更清晰,他甚至不让我用手挡脸。
“真少见。”他说,“那是什么?鳄鱼的眼泪吗?”
这下我哭得更伤心,仿佛要把内脏给哭出来。
直到我哭着哭着转为无声的抽泣,他才抱起肋骨,放进他的小暗格内,拿来纸巾递给鼻涕眼泪一塌糊涂的我。
“你回去休息吧。”他对着那个小暗格,闭上眼,像是在祈祷般。
那里有什么?那里没有神明,那里只有森森白骨。
我突然想到站在石膏像前的白医生。
“那是什么?那里有上帝吗?”我问。
冬生不说话。
我知道了。
顾不得已经哭肿的脸,我走过去,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吓得他立马收回去。
“神明常存你心。”他说,指了指我的肚子。
那里有什么?那里有曾经属于胖虎的一部分,□□骨头烧成灰烬,没有那么纯粹。
我明白了。
疯了吗他是?上帝能存在于骸骨里面吗?这样他就能上天堂?
我觉得脑子彻彻底底出了毛病,再次抓出他的手,往自己嘴里塞,学着纪海的样子,给他无名指留下齿痕。
这下惹毛了冬生,他一边骂着我一边用力推开我的头。
挣扎中我不知道是咬破了他的手还是自己的口腔,咸暖的液体流出来。
怀疑自己刚才皮肤感知错误,我再次确定,他手指的温度甚至高于我的口腔,这怎么可能?
抹掉嘴角的血,看他一脸嫌弃的样子,我撒了个谎:“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带婚戒的地方。”
“你脑子被驴踢了吧?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仿佛触到他的雷区,冬生头上的青筋都因此爆起,强忍着爆发的冲动,一把将我推出了房间。
随着砰的一声,门重重砸在我眼前。
睡意完全消失,我下了楼,从后门溜了出去。
骑着自行车,往市区去,凭着记忆找到警局,就算在深夜这里的灯将门口照得通量,进去就听见醉汉在里面的咆哮。
入口处询问台的姐姐连忙走过来问:“怎么了啊?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吹了一路的冷风,本来就红肿的眼睛止不住掉泪。
“我想见我姐姐。”我说。
那位年轻的姐姐真是个善良的人,看到我的眼泪就慌了手脚马上扯来纸巾,可能她还是个新手,也许是刚来的实习生。
“她叫什么名字啊?”她连忙问道。
我接过纸巾捂住脸,说:“齐晓,她叫齐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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