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胖虎只是不相信我，直到周末发现他并未来上课。
“胖虎的爸爸帮忙办了退学手续，说要送他出国。”老师轻描淡写给了我这个答案。
我们周围有不少有钱人的小孩会选在在初三毕业后进入国外的高中上学，可完全没有准备的胖虎会突然要去吗？这太不合理了。
这下冬生的合奏节目突然变成了独奏，他也感到疑惑：“胖虎哥哥没提过这件事啊？他有跟你说过吗？”
我摇头，抓紧冬生的衣角：“他不会，不会那个了吧？”
翻琴谱的冬生停下手，四下望了望，见没有人之后耸肩道：“这你得去问问他老爸。”
见我蹭一声站起来，冬生变得慌张起来，连忙拉住我：“你真去？”
“我就去看一眼。”我将琴谱塞进书包，绕过冬生往外跑。
他急匆匆跟在我身后：“我跟你一起。”
从音乐教室出发，往胖虎家里去，搭乘巴士即可，是从老师那要来的地址，他们住在郊外的富人区，那里并不像熊先生那样的收入人群住的房子，翻过栏杆就能进入院子。
我们只能在院子外，好在昨晚刚下过雨，天气凉爽，不至于让我俩中暑。
嚼着不正宗的冰咖啡里的冰块，我们在附近闲逛，寻找能够看见房间里的最佳视野。
这时念警官送给冬生的望远镜正好派上用场，只要站在道路的高处，就能清楚看到胖虎家一楼的大型落地窗。
屋内一片黑暗，连灯都没开，我看见胖虎的妈妈坐在沙发上哭泣，却没见到胖虎爸爸的身影。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慌张地望向冬生：“只看到他妈妈在家里哭，都没有行李，这哪里是要出国的样子，怎么办？”
“怎么办？......”冬生远远眺望着，眯起眼睛思考了几秒，“我可不想像个跟踪狂一样趴在这里观察几天。”
他拉起我的手，收好望远镜，往院子里跑去：“我们直接去问。”
摁响了院子的门铃，冬生握紧我的手，支起笑容：“您好，我是胖虎的同学，他还有些东西忘在钢琴教室了，老师叫我来递给他。”
秋日里已经没了虫子的叫声，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微风，吹透外套，让我打了个哆嗦。
冬生掏出他与胖虎一起练习的琴谱，上面还有胖虎的标注，他拍拍底部让纸张变得整齐，用完美的笑容迎上打开门的胖虎妈妈。
我躲在冬生身后，看清了这个憔悴的，双眼通红的女人的样子，完全没有往日小明星的风范，甚至看起来比我妈妈还老了不少。
“胖虎今天不在家，”她接过琴谱，吸了下鼻子，声音瓮瓮的：“谢谢，谢谢。”
“胖虎要出国了，好可惜哦，好想跟他一起多玩几天，阿姨，请您转告他，我会一直想他的。”冬生说着，连后脑勺看起来都是那么真诚。sxynkj.ċöm
胖虎的妈妈没忍住落下几滴眼泪来，我看着那眼泪滚落在地，没有变成珍珠，而是与灰尘融合在一起消失不见。
我掏出纸巾，悄悄从冬生后面伸出手，放在胖虎妈妈手上。
“我会转告他的。”胖虎妈妈哽咽着，想把我们尽快送走，关上那扇门后，强忍着的呜咽声与闪烁的路灯交错。
“悬了。”冬生拉起我快步往外走，“这爸爸病得不轻，我们不要再来这里了。”
“我们告诉念哥哥吧，嗯？”我跟在他后面，差点被路边的草绊倒，“万一还剩一口气呢？”
“他们家都没有报警童童的事，也说送出国了，如果被警察知道，最后查到我们怎么办？”冬生完全不同意这个建议，“剩一口气，就算活下去又怎样，岂不是更痛苦。”sxynkj.ċöm
我踉踉跄跄跟在后面，想挤出眼泪来，可泪腺像是干掉一样。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胖虎的肚皮翻上来，在海面上沉浮，那白色的，透着青紫的肚皮鼓起老大，随着海浪，最后停在我脚边。
我揉了揉眼睛，于是看得更清楚，那肚皮上有一条金色的拉链。
想吐。
我忍住恶心去拉开，里面蓝色的红色的橙色的金色的花像是有生命一样绽放开来，吓得我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胖虎已经变成青灰色的眼珠开始转动，最后与我对视。
“你没有心吗？”他问我，“你不会哭泣，你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我觉得恶心得要命，顾不得害怕，往后爬了几步，撑着礁石开始呕吐。
呕哇哇哇哇......
我吐出来蓝色的鲜红的金色的花瓣。
眼前的海面不再是水面，还是层层叠叠浮动的孩子的尸体。
醒过来吧醒过来吧！我吐得眼泪和鼻涕一大堆，连忙猛掐自己的大腿。
在黑暗中我抓到了冬生的手臂，就这样抱紧他惊醒过来。
冬生迷迷糊糊的声音从被子里响起：“你掐我干嘛？”
他伸手，摸到我的背已经将睡衣打湿，连忙坐起身来打开小夜灯。
那月亮形状的夜灯变亮，我酥麻的手终于有了知觉，发现自己的头发因为汗液紧紧贴满额头。
“好不容易睡着还做噩梦了吗？”冬生小心翼翼拨开我的头发，他是那么温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冬生逐渐高大起来，不再是那个躲在我身后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他原本饱满的手变得骨节分明，能够看到血管延伸的方向。
我抓紧那手，感觉到眼角处的液体由温热变凉。
冬生的喉结动了动，他的手指迅速抚干我的眼泪：“继续睡吗？”
我点点头。
夜灯关掉的声音响起，眼前又剩下一片黑暗。
冬生的呼吸打在头发上，手指一直抚摸我身后被汗水打湿的那块睡衣。
“你不换掉吗？这样睡得着？”他问。
我踢掉被子，将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等下，空调吹一吹就干了。”
冬生噗嗤笑出声：“第一次看到你出这么汗，我一直觉得姐姐你是蛇那种类型的动物，不会流汗的那种，也不会掉眼泪。”
困意席卷来，我捂住他的嘴：“乱讲，睡觉。”
他停顿，嘴里的热气打在我的手心上，我感觉到湿滑的东西，连忙缩回手。
“也没有很咸。”他此时柔声细语像是在碎碎念，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妈妈就这样轻拍我的背，这让我很有安全感，于是我挤进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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