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前堂,是往大门跟前儿走,有数十来步,到了一处小屋。
殷峤左右探看,都是不甚熟悉的光景,脸上只得尬然笑着,随着夫人走路。待进了这个小屋,四处看去,这三面儿都是木头做成的格子,格子里头儿都是书页。若为寻常人家,自是用不起这许多纸张。
有些发愣时候,殷峤再转个身,才是见到一侧椅上坐了个人。看着瘦瘦小小,胡子也是不短,身上衣服破乱,倒是也算齐整。
夫人见老爷是这副模样,就又是笑了,伸出手绢捂住了嘴,要轻轻把这个老头子唤起来:“快些醒醒,老爷来了!”
“瞎讲!”
喊了这句,老爷子声儿还挺大,殷峤就眯着眼,也是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在他印象,下人可没这般模样,说生气也是没有,倒是感到有些新鲜。
可夫人急了,就怕老爷生个闷气,快步走了过去,猛地就将一巴掌拍在这个老爷子的肩头:“你给我仔细仔细想想!这等事情我瞎讲甚么!还有,你且瞧瞧老娘我是谁!”
殷峤闭了闭眼,还不开口,夫人这个样子,自己也是没有怎么见过,虽说自己才是老爷,可心里倒还有点怕了。等他再睁开眼,就见那老爷子是瞪圆了双眼,兀地就趴下来跪着,脑袋是在地上碰过两遍:“老爷,老爷,小的我不知道你来了啊!小的有错!小的认罚!”
“呐……”殷峤叹了口气,缓缓弯下了腰,且把这老爷子扶起来。罢了,他是把眼看向一旁,环视那边儿架子,嘴上只说:“我是随了夫人来找那俩儿子的信的。还有,我就那么可怕的吗?”sxynkj.ċöm
“这……”老爷子一愣,忙又换了笑颜,弓着身子走到一旁,小心踮起了脚,从哪边儿格子最顶上抽出来一个信封。看了又看,确是仔细无误,他就是双手递了过来:“老爷,我是在外头儿做事习惯了的。”
“嗯。”殷峤也不多话,只是取了信来,看了一眼外头儿,就见上书了几个字,道是辽西营州总管府节制。忽然眼边儿就有了泪点儿,他就点头,侧过身去:“就是这个,你且接着歇息就是,我这便同夫人回了。”
“是。”
话是这般,待着老爷转过身子,老头子还是立着。就要走时,夫人瞪这老爷子一眼,也是舞着手巾,小跑去了。
或是听着了夫人的脚步声,殷峤就慢了下来,有听近了,就侧过头。他是有停一下,好似有些犹豫,可话还是讲了出来:“方才那个是叫甚么的?”
“你不认他?”夫人却是皱起了眉,有个片刻倒也笑了:“老爷你还真是多事!他啊,当初来时,还是老爷你亲自看过点了头的。我记得啊,你本是嫌他体衰不想要他,还是我想起来平时没些个账目要整,就留了他下来,是唤他老余的。”
“噢,这样。”殷峤点头,也不多问,直是进了前堂。
这个时候还有俩三个姑娘在那边儿扫地,夫人见了就摆摆手,那些女子就都行了个礼,撤步下了。
殷峤在一处客座停下,缓缓落座,悠悠然是吐出了一口气息,罢了,又拉夫人在旁坐了。他有些激动,若旁边儿有人,那是个人都得看出,脸上笑颜如花,身子却微微打颤:“夫人还是知道我的习惯。”
夫人摇了摇头,含笑去答:“莫说是老爷你,就是我啊,也不喜欢看信时候旁边儿有些杂人儿的。”
“是罢,那就看看孩儿们都写了个甚么。”如此说着,殷峤便把信小心撕开,取出里头儿,缓缓展在桌上,乃见是不大的。有瞧一个开头儿,殷峤又是将信递到另外一旁:“夫人也瞧瞧嘛。”
“我就算了罢。”夫人扭过了脸,倒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看是老爷心真,就摇了摇头:“我,我是不会字的。”
殷峤一愣:“噢,这样,我又忘了,该打该打。”
又是笑闹一阵,殷峤才是去看内容,上面儿开头无非是些吉祥的话儿,乃道父母见字是如见面,孩儿三拜遥祝父亲大人平安母亲大人吉祥,孩儿一切都好。接下来是说如今已是个火长,手下有个五六人,最近受了些伤,倒也没缺胳膊少腿儿,也算幸事。
正心稍安,殷峤就将这些个字都给念了,可再往后却渐是心惊。有说是甚个高丽人有图西进,辽西现有的军力已然告急,好在是当地总管大人韦冲已是在向上头儿求个援兵,只是不知何个年月才能到罢。
夫人闻言,稍是颔首,有了那么一会儿,就忽然抬起眉头:“老爷,韦冲那个名字,我怎么是觉得有些熟悉?”
殷峤抬头,想了片刻,恍然而道:“噢,他是杨府杨大人的旧识,和我也算得上认识,那时节,他的官儿还不如现今的大,平日偶间,还能说上几句话。”
夫人这就眼前一亮,语气也急切起来:“那,老爷,你看,既然这样,要不要修个信儿?”
“什么信儿?”
“你这……”夫人话出一半,忽然是觉得好像有些不妥,左右看看是都无人,可心中有事儿,便还是压低了声儿:“既是旧识,就唤他使咱儿子往后呆着点儿啊。”
“话是如此。”殷峤缓缓摇了摇头,小心握住了夫人的一只手,也是拿了低声去劝:“人家现是高位,我又如何去讲?噢,你家旧相识的孩子都到后头去了?这个头儿啊,哪怕是亲近亲戚,也是不能开的,何况咱这种所谓的旧相识呢!这道理啊,连我个县官儿都晓的,他更何尝不知?还是别碰那鼻子的灰。”
夫人闻言,就只好颔首,有了几个呼吸,才勉强挤出来一句:“老爷你说的是。”
殷峤也叹口气,苦笑一声:“若是能使,都不消用你讲,那是你儿,就不是我儿?我也是怕出些事儿。”停顿片刻,他立起身,把手头的信儿仔细叠好,口中又是自言:“但愿,这个,不是最后一封罢……”
夫人听是这话,忙是起身,将手捂在殷峤嘴上:“这话可不得乱讲!你得给我吐出来!”
殷峤点头,夫人就松了手,老爷忙是朝着地上吐去几口唾沫,罢了,直起身来,双臂高举。这时候他忽然脑间想到了些个甚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讲,有停片刻,更听屋外是有鸟鸣,就是哈哈大笑:“我儿命大,如此多事,还是平安,总该回来!”
夫人听了这话便是笑出了声,有了一会儿,也抱过来,低声言语:“老爷,你要早讲这话,才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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