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田里的玉米一天高过一天,追肥已迫在眉睫,九块钱一袋的化肥再嫌贵也得买。
那就买吧,肉疼也不行,现在舍不得,收玉米的时候就该哭了。
胡若云和老爹套了驴车、牛车,和二叔结伴去乡上供销社的化肥门市部,还有三四百米车子就走不动了,前边的人力板车、牛车、驴车、马车排成长长的队伍把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化肥经销只有供销社独此一家,六万人的农业大乡,全乡的农民都要来这里购买,可不就造成了眼前的这模样。
没有办法,排着队等吧,贵也得买,长时间排大队也得买,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根本,这个时期的农民没得选择。
从吃过早饭到临近中午,前边还有五六十米的车队,爷仨的肚子都饿得咕噜噜叫了起来,大太阳地儿下晒得头晕眼花。
胡若云兜里揣着七八块钱,他跳下车向旁边踅摸着买几根冰棍儿解解渴,还没有看到哪儿有卖的,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小胡,胡若云!”
胡若云扭头看去,却是和乡长陪着钟副县长去过他家里的柴建敏。柴建敏白色短袖上衣,下摆束在的确良裤子的裤腰里,上衣口袋别着一支钢笔,腰带上挂着串走动起来哗啦啦响的钥匙,头发也很有型地向后梳着,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站在路对面冲他招着手。
胡若云连忙跑过去:“柴哥,你忙啥呢,咋在这儿?”
柴建敏满脸都是笑:“先别说我,你在这儿干啥呢,左瞅右看的?”
胡若云一脸沮丧:“别提了,这不是跟我爹和我二叔来买化肥嘛,排了一上午了还没有排到跟前呢!柴哥你等着,我去买几根冰棍儿,这天热死人,我一上午连口水也没有喝,渴的不行了。”
柴建敏一手拽住要走的胡若云:“别吃冰棍儿了,先说正事。你家里要买多少化肥?”
胡若云思忖了一下:“我和我二叔家怎么着也得二十来袋吧,我们来了两辆车呢。”
柴建敏拉他一把:“你跟我走,我给你说说去。”
胡若云这时后知后觉地茅塞顿开了:对呀,这柴哥是乡长的通讯员,其实也就是乡长的秘书,跟供销社的人肯定说得上话……
柴建敏带着胡若云绕过门市前纷纷嚷嚷的人群,从侧门进去,上二楼直接推开一扇半掩的房门,屋里装着吊扇,刚从外面的大日头下进来,胡若云感觉浑身一阵清凉,办公桌后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胖子正声色俱厉地训一个年龄明显比他还大的男人:“这一点事都弄不好,你还能不能干了?不能干的话早点说,想来干的人多的是……”一抬头看到柴建敏推门进来,满脸的怒意化成了灿烂的笑容:“哟,老弟,那一阵香风把你给吹来了……”嘻笑之后又正色问:“是冯乡长有啥指示?”
柴建敏没有接他递上来的黄金叶香烟,指指身后的胡若云:“路主任,今天是私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后面的话是附在路主任的耳朵上说的。
随着柴建敏的耳语,路主任白胖油腻脸上的表情越加丰富,他边听边点头:“知道、知道,我懂、我懂……”
两个人说完,路主任冲胡若云伸出手:“我托大,也叫你一声小弟,认识一下,我也算是拐着弯和省长握手了……我是咱们供销社的路国顺,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哥说了还能管事……都乡里乡亲的,以后家里再缺啥,别在外边排了,直接过来找我就行……”又扭头正色冲刚被他凶得狗血淋头的那个男人:“老李,我这个小老弟要买点化肥,你带着安排一下!”再转头笑着对胡若云:“我这就不带你过去了,外面人看见了不好……兄弟你跟老李去,他指定给你整得立立正正、明明白白的。”
出了供销社路主任办公室的门,柴建敏说:“兄弟,我这身份也不方便陪着你过去了,你跟着李师傅过去就行了。”胡若云再三表示对他和路主任的感谢,柴建敏无所谓地摇手:“咱们弟兄,不说这些。”壹趣妏敩
送走柴建敏,胡若云对被称做老李的男人:“李叔,我爹和我叔套的两辆牲口车在那边……”老李受宠若惊:“你去叫他们拐回去从后门进来,我这边先给安排着。”
胡若云跑出去找老爹和二叔,胡起华看到他过来瞪起眼:“你瞎跑啥!”
胡若云回应:“碰见了个熟人,说了几句话。”看左右没有什么人注意他们,悄悄对老爹和二叔:“走,咱们从后门进去。”
老爹和二叔又是一阵懵懂。
老李早就等在一般不开的后门口,看两辆牲口拉着的板车过来,满脸笑容地上前招呼:“过来了,快进来。”
这个时候的供销社是卖方市场,他们这些人平时都牛气的不得了,现在这样客气整得胡起华、胡振华老弟兄俩都不适应了,只是“嗯啊”“哈呀”胡乱应着,牵着牲口拉车进到大院里。
这是供销社后院,也是仓库,大垛化肥堆积的跟小山一样,看得老爹和二叔直咋舌:“这得多少挂大车才能拉完呐?”
老李喊来了一个负责开票的小姑娘,转过身问胡起华:“老哥,六块钱一袋,你们要多少袋?”胡起华和胡振华都愣了:不是说九块钱一袋吗?他们在外等着的时候也问了买走的人,就是那个价,这咋成了六块?
胡若云接过话:“李叔,开三十袋吧,我们两家就够了。”又冲二叔和老爹挤挤眼,最先反应过来的二叔也接过话说:“对,三十袋就中了。”m.sxynkj.ċöm
小姑娘开了票,收了180块钱,老李不让胡起华和胡振华动手,吼叫着喊了几个装卸的临时工,三下五除二帮着把三十袋化肥装到车上,一直送到大门口才神秘兮兮地轻声交待:“回村里就说是九块钱一袋,可别说是六块。”
胡若云后来才知道,国家对化肥这类农资有优惠供应的平价化肥配比,就是六块钱一袋,可因为信息不对称,这些平价化肥的事农民们根本不知道,供销社在乡里的默许下就全都卖成了高价,中间每袋3块钱的差价也就进了某些人的腰包……
某些人都是谁?别问我,谁拿了钱谁知道。
胡若云苦笑:自己痛恨这些不正之风,可如今却又成了“走后门”的既得利益者!
三十袋化肥花了二十袋化肥的钱,老爹胡起华和二叔胡振华激动的不得了,这就是白捡了十袋化肥啊。一下子就省下九十块钱,搁谁也得乐一阵。
这样的事,你越交代不让说,越保不了密,最起码二叔和二婶说了,第二天二婶来家串门,悄悄跟胡若云说:“小云呐,你尚云弟弟(二叔二婶的儿子,胡若云的堂弟)舅家也想买点低价化肥,你能不能再找人说说?”
二叔没好气地接过话:“你可拉倒吧,咱自己家沾了便宜就中,再拎不清去找人家还不让人说咱不懂事!”
二婶不甘心的样子:“那一袋子差着三块钱呢,他舅家得买五袋,中间差十几块钱呢!”
二叔叹口气:“上回咱两家不是多买了十袋吗?咱家多出来的那五袋让娃舅拉走吧,一袋便宜三块钱的事你都跟谁说了?可不能再到处胡咧咧,光显着你能了,都不想想这是能出去乱说的事。”
二婶被二叔怼得有点挂不住:“我也就是给娃舅说了一嘴。”又转头对胡若云眉开眼笑:“放心,化肥让你尚云弟给他舅拉走,我收他一袋八块……我给他叨咕时就没敢说是六块,要不他非粘上咱让咱找人不可……”
唉,这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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