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条黑影迅速向她爬来,那种恶心的蠕动声就在她的脚下回荡,陈鹤耳还没有看清,眼睛就被一把捂住。
“别看。”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睛就被捂了起来。身后贴上一片温热的胸膛,鼻尖隐隐约约传来的檀香味,砰砰跳动的心跳声,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静止,整片空间被围起来屏蔽他人,是冯骁。
“新添了强抢民女的爱好么?”
冯骁依旧捂着陈鹤耳的眼睛,他询问对方时带着笑音,但是陈鹤耳能够感受到他语气中的不屑。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对方还是那么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但是脚下的“嘶嘶嘶”声音已经有所减轻,那些爬在地上的诡异玩意正在慢慢往后退。
“收到我的书法了么?”
此时冯骁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但是明显对面那个将军是听得懂其中深刻的含义的。
如果不提这个话题也好,但是一提这个话题冯江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看过了一晚冯骁还没有回来,再加上对身边全国顶尖暗卫的自信,所以坚信冯骁已经凶多吉少了,结果在第二天傍晚看到冯骁毫发无损回来,只是衣服破败褴褛一些而已,能让他不生气吗。
这份汹涌的怒气在他处死五个暗卫,把他们扔进虫窟里当作人肉引子之后,也没有消散。于是他连夜找人盯着冯骁的房间,想要他趁着最后的时机暗杀冯骁。
结果一大清早盯梢的两个人都被打晕,剥下身上的衣裳,被扔在了冯江的门前。而他们嘴里各塞着一个“割袍”“断席”,拼起来正是一幅“割袍断席”的书法。
割袍断席,原本是形容同窗之间的决裂。冯骁的父亲在边关俘虏了一个胡人女子,在不久之后就诞下了冯骁。冯骁与母亲生活了几年,就被独自一人带到了京城,和正妻所生的两个孩子一起读书。
可是冯二公子虽然也有一身武艺,却很难读的进经书,几次耍赖之后,冯善也放弃了让他读书的念头。所以窗明几净的书房里只有冯江和冯骁两个孩子一起读书。当时胡人进犯凶猛,全国山下对胡人都抱有敌意,更加上冯江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所以不胡不汉的冯骁自然就成为了冯江带头嘲笑的对象。
母亲在边疆的将军府中被活生生逐走,不见音信,而自己也是第一次进京城这种繁华的地方,小小的冯骁自然是内向胆怯。
面对冯江明显的敌对与锋芒,小冯骁只能操着不熟练的汉语,小声的反驳:
“我不是,你不要瞎说。”
可他一个孩子又能抵挡多少恶意呢,冯江每天吃的都是最好的,用的都是外地上贡给朝廷的精品。而冯骁只是留着自生自灭,他没有厨娘,他没有车夫,有时候饿了偷吃了一块小糕点都会被罚跪三天,甚至他的衣裳都是自己洗。不认识他的人甚至会认为他是将军府买来的小奴才,他的种种都不像是将军之子该有的待遇。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一开始排挤,散播谣言的冯江。
冯骁也是读书的,教书先生课上说的那些“礼义廉耻”,上下千年的文化,君子之间的礼节,都是他所感兴趣的。书里说过,只要有压迫,就会有反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陈胜吴广等人不正是因为反抗才成了一代枭雄么。
于是,一天,冯骁终于鼓起了勇气,向冯江抗议:
“我要跟你割袍断席,我们不是同窗了!”
作天作地惯了的冯江当然不允许有人能够不经过他的允许命令他做事,于是乎,两人就撕打了起来。还好,这次下定了决心的冯骁再也不是挨打者了,他第一次出了手。
“我不允许,你配什么!”
冯江嘶吼着当头就是一拳,冯骁头一偏,躲了过去,拽着冯江的衣领:
“我怎么不配了,那我再说一遍,‘割袍断席’,我们连兄弟都不是了!”
接着,他一爪子挠在冯江的脸上,顺间,他的脸上就浮起来了几道明显的抓痕。
冯骁生涩的汉语发音配上他恐怖的表情让当时的冯江感到陌生,印象里温润软弱的冯骁从来就没有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又怎样,谁怕啊!”
两个孩子开始疯狂扭打起来,用尽全力,将所有野蛮的招数全都用上了。
最后,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就被急匆匆赶来的老教书先生分开。
冯江被关了禁闭,而冯骁则被叫到了冯善的面前。冯善在官场上向来被称为笑面虎将军,他说的一句话饱含的含义远大于此。但是尚为年幼的冯骁还没有这样的认识,他垂头站冯善的面前,看起来很丧气。这位从出生就没有见上几面的父亲让他尤为陌生。sxynkj.ċöm
“你想不想要学武?”
出乎冯骁意料的是冯善并没有问他今天为什么要跟冯江打架,明明他已经把回复的标准答案都已经在心里默念十来遍了,但是他却抛出了这个问题。
“能回到那里吗?”
什么都不懂的冯骁只想知道学武能不能重新回到边疆,重新和自己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他所有的愿望也不过是回家,回到他认为的“家”。
冯善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几周短暂的京城生活体验结束后,冯骁又重新回到了那片熟悉的,尘土飞扬的野性之土。
现在他写“割袍断席”,明明就是在对自己宣告,自己从此之后就没有了他这样的兄弟,两人之间一分为二,再也水火不容。
虽然想要把冯骁置于死地的主意是冯江先提出来,也是他先付诸行动的,兄弟之间的彻底决裂也是意料之中的,但是心高气傲的冯江就是看不得冯骁先提出来,仿佛这样就是压了自己一头。
所以当他看到冯骁那熟悉的,锋利如其人的书法时,内心的愤怒扑天倒海般袭来。
“当然收到了,我弟弟的书法还是那么龙飞凤舞。”
冯江阴测测的回复。
停!眼前这个将军是冯骁的哥哥?
陈鹤耳越听越迷,她想要扒开冯骁的手一探究竟,但是冯骁捂的紧紧的,陈鹤耳扒拉几下都没有如愿。反倒是冯骁察觉到他的意图,趁没人发觉偷偷掐了一把她的耳朵:
“睁开眼你会后悔的。”
陈鹤耳倒是不怕他这亦真亦假的警告,但是冯骁呼在她脸上的热气痒痒的,让她感觉很不自在。
接着,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是宋智江听到响声下来了。他也没有料到眼前的这幅复杂的景象。
“这是在干什么呢?”
他的语气很明显就是在针对冯江,如果当时陈鹤耳可以看见的话那么宋智江看冯江的眼神可以杀人了。
接着,不等到陈鹤耳反应,冯骁就放下了他的手,眼前的黑衣人都不见了。
“向前走。”
能够感受到的冯江等人没有离开太远,陈鹤耳还是有些犹豫,但还是跟着冯骁的步伐走下楼去。
“他是你的哥哥?”
等到了门口,陈鹤耳才问冯骁。
冯骁难以启齿,半晌才吐出一个:
“是。”
陈鹤耳见冯骁实在不想再说什么,就没有再追问。
不一会,宋智江从楼上走下来,笑嘻嘻的,似乎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于是,三人就这么再次进入了山里。
而在客栈里的窗户上,冯江恶狠狠的凝视着渐行渐远的三人。
“调查一下那个姑娘。”
他吩咐手下,远处一行身影中那个个子最矮的身影在他的瞳孔中放大。
*
山中还是那么一幅郁郁葱葱的场景,但是天公不作美,三人进山的时候天就已经阴下来了。走着走着森林里开始弥漫起大雾,层层白烟从各个石穴罅升起来,一时间前方的视线就被严严实实盖了个严实。
“马上就要下雨了。”
宋智江手里托着罗盘,见天气的急剧变化,也不禁插上一嘴。
天色骤暗,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尤为明显。再加上浓雾中时浅时深的树影,场面那是一个诡异。陈鹤耳也是怕这些东西的,于是她不自觉的向冯骁的位置靠了靠。
冯骁有一点青涩的将手伸出来,想要伸手围住陈鹤耳。但是又想到男女有别,陈鹤耳可能会认为他是一个轻浮的人,还是犹豫片刻,把手伸了回去。
一旁的宋智江目睹了这幅纯情少男动作,为了给好兄弟的感情添一把火,他突然神秘兮兮的朝陈鹤耳闻道:
”不知道姑娘是否知道‘狐嫁女’的传说?”
“狐嫁女”?
陈鹤耳听着这个名号也是耳熟,半晌才想起来曾经一名倭国的导演曾经拍过这部电影,自己在进修表演学的时候曾经跟着鉴赏过这部电影。
传说,下晴天雨的时候小孩子是不被允许出门,大人也要留在家里,因为这个时候狐狸娶亲是很忌讳被人看见的。按照族里的规矩,如果狐嫁女被人类看到了,新娘不杀死那个人类的话,就永远也不能出嫁。
“略有耳闻。”
宋智江听了,微微一下,指了指天空:
“你看天上。”
陈鹤耳抬头看天,却见原先成片的乌云已经消散,一轮灿烂的太阳正挂在天上。但是这样阳光的景象掩盖不了下雨的事实,点点细雨从天空中落下来,打在树叶上,落在冯骁撑着的油纸伞上。
“下雨了。”
陈鹤耳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刚刚还是天色昏暗的阴天。
“小心带会儿还有狐嫁女的场景。”
宋智江本意是一句打趣,谁料话音刚落,一阵喇叭声从远方传来。
……
三人同时沉默了。
远处的喇叭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急促的锣鼓声,整齐的脚步声。这样锣鼓喧天的场景放在平时,陈鹤耳都会喜气洋洋的送上她真挚的祝贺,可是在这荒无人烟的森林里来上这一幕,着实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怎么办?”
陈鹤耳压低嗓子,用哀怨的眼神盯着冯骁。冯骁一脸无所谓的继续把锅甩到宋智江的头上:
“问他。”
说实话,宋智江也很懵,谁知道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就能如同乌鸦嘴一样的灵验了呢。
“管他呢,先躲起来。”
这个主意倒是符合了三人的心意,于是三个人像是做贼一样,偷偷找了个灌木丛躲了起来。
刺耳的喇叭声如同鸣泣般一声高过一声,铜锣刮擦出的“砰砰”声震的人耳朵疼,那阴郁的娶亲乐曲越来越近了。
陈鹤耳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手脚冰凉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摆放。她看过电影《狐嫁女》的结尾,母亲给了孩子一把尖刀,让他寻着彩虹的方向去寻找狐狸家族以死负罪。
看到了狐狸新娘,就会死么。m.sxynkj.ċöm
百爪挠心的滋味折磨的陈鹤耳十分痛苦,当她回头看冯骁和宋智江时,发现他们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声源的方向时,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心头升起:
“喂,你们都不怕死吗?”
她用气音问。
“你觉得我们在塞外多年什么没有见过。”
宋智江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用寻常说话的语调回答道。
陈鹤耳刚想扑上去让他小声点,但是还没有付诸行动,一抹赤红就倒映在了她的眼里。
鲜红的花轿首先突破浓雾的阻碍,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典雅古朴的一方小小轿子,装饰着满满的红绫和彩布。轿身上一个金色的“喜”字更为刺目,在昏暗的森林环境里发出诡异的金光。一开始,花轿只是悬浮飘在半空中,接着,几个身影就如同氤氲的水墨画般明显现身在了轿子的四边。
这是四只黄毛的狐狸,各个尖嘴猴腮,小小的两颗眼睛呆滞地盯着前方,佝偻着背,像个提线木偶般踏着步。他们身上红色的大花随着动作一下下抖动,看起来甚为滑稽。
接着像幽灵般缓缓浮现的是两个喜娘,他们也是狐狸的模样,不过脸上打着红彤彤的粉,涂着血色的胭脂,看起来倒有些浓妆艳抹的样子。
不过新娘呢?
诡异的迎亲队就快要从陈鹤耳他们的面前走过,但是花轿上空着的窗子里仍然空无一人。漆黑的窗口让陈鹤耳感觉慎得慌.
就在这时,几声清脆的铃声响起,空谷回音,连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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