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宋安被轰隆隆的雷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大概因为是小孩的身体,睡觉的时间比以前要长得多。
刺眼的闪电晃得他眼睛睁不开,缓了半天才稍稍适应,从地铺上爬起来,走到窗口朝外看去。
雨下得又急又大,雷声震天响,炸得人耳根子发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这轰隆的声音中,他似乎听见了细小沉闷的哭声。
宋安拧紧眉,朝屋内看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步跑了起来。
天芒!
当他掀开被子,就看见天芒正死死地蜷缩成一团,满脸是泪地抽泣着。
在他的心中,天芒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成熟、沉稳却也冰冷残酷。
可现在,这个未来无坚不摧的人却脆弱地如同一只被遗落在暴雨中的雏鸟。以为将头埋藏在羽毛中,就可以不面对风雨。sxynkj.ċöm
“天芒。”
宋安爬上床,用被子将两人都盖住,张开手臂,将天芒的头抱进怀里。两腿也与他交叠在一起,想要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
天芒茫然地睁开眼睛,黑暗中他看不清宋安的脸,却能感受到他柔和的温度和平缓的呼吸。
好温暖啊!
已经有多久没有人抱过他了,每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都是他独自熬过来的。
其实小孩的臂膀很脆弱,脆弱到并不让人觉得想要依靠,可那肉呼呼暖呼呼的感觉,却让他仿佛找到了抱团取暖的伙伴,恐惧的心一下子就平和了下来。
天芒没有拒绝,反而更加亲近地贴紧了宋安。
他知道李秋白的存在,也是他放任了李秋白的出现。可,当他看到宋安安慰李秋白时,心中又不免升起了嫉妒。
明明是他最先找到的伙伴,却就这么分享给了别人一半。
李秋白是他的一部分,所以,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李秋白对宋安的喜爱。
是啊,谁能不喜欢宋安呢?
宋安见他稍稍平静下来,才贴着他的耳朵,小小声地问:“为什么害怕打雷的雨夜?”
天芒颤抖了一下,沉默到宋安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沙哑着声音开口:“妈妈,想杀了我……”www.sxynkj.ċöm
宋安心口猛然一跳,舌尖蔓延出无数苦涩。虽然只是几个字,却能想象得到天芒当时的无助和恐惧。
本以为是最温暖的怀抱,却仿佛在雷声暴雨的侵染中,变成了恶魔带血的尖刀,狠狠地刺向了弱小的他。
小小的天芒只能睁大眼睛,一边无助地呼唤着母亲,一边忍受巨大的痛苦绝望。
他害怕,却又更无法责备母亲。因为母亲被父亲折磨得疯掉了,正常的时候还是深爱着他的温柔女子,疯狂的时候却恨不得杀死自己唯一的孩子。
宋安努力缓和下揪痛的心,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轻声说:“可她终究没有杀死你,不是吗?”
他没有劝天芒离开他的母亲,如果天芒能够做到,也就不会发生花园里的那一幕。
天芒顿住,片刻才狠狠地点点头。
这一次再回忆起那个雨夜,似乎没那么恐怖了。
他清楚地记得,就在自己以为要死的时候,母亲突然放开了他,如同往常一样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哼起了儿歌。
可是他太害怕了,以致于早已忘记了这些,反而深深地记住了被掐住脖子的痛苦。
宋安继续说:“她只是被困在这里,一遍遍地重复着曾经的痛苦才会变得无法忍受。所以,你要做是保护她。”
天芒缓缓抬起头,即使看不见宋安的眼睛,却仿佛被那清亮澄澈的目光注视着。
他的语气变得坚定:“你说的对。”
是他太懦弱了,从来都只想着去逃避,甚至把所有的痛苦扔给了另一个人格。
可他却没有想过,在自己受苦难过的时候,母亲更加煎熬痛苦。
好在,宋安给了他勇气。
他摸索着握住宋安小小软软的手,明明是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却早已经历了太多苦难。比起自己这种温室里的花朵,宋安就如同小草般,永远不会对风雨低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在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天芒的语气突然变了,从小大人般的沉稳,变成了孩子般的天真。
“我很喜欢你哦,你会记得我吗?”
李秋白并没有什么留下来的执念,他只是很喜欢宋安,想要最后跟他道别。
宋安的眼睛有些酸涩,似乎……他一直都在伤害李秋白,不论是在节目中,还是在模拟的心灵空间中。
“我也很喜欢你,会一直记得你。记住,以后不要再相信一个人让你等待的话,因为等待太煎熬了,真正爱你的人,根本舍不得让你去等。”
李秋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却很高兴听到了“喜欢”两个字。
他凑过去,在宋安的脸上亲了一下,欢快地同他告别:“我走了,不过没关系,你只要在天芒身边,就是一直陪伴着我。”
宋安吞下哽咽的声音,同样轻松愉悦地回答:“好。”
李秋白消失了,宋安抱着天芒陷入了沉睡之中。
明天太阳一出来,就又是个美好的晴天。
可惜,宋安并没能陪伴着小天芒看到日出。当他再次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手脚被缚,正装在麻袋里被人扛着。
他皱起眉,片刻后才无声地叹了口气,天芒太心急了吧。
好吧,对于心急的恋人他也埋怨不起来,只寄希望于等会儿的烂摊子不要那么难以收拾。
“瞧瞧,又抓到了一条大鱼,宋家最受宠的小公子。”
宋安微微勾起唇角,这么能编,天芒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被重重地扔在地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很快,袋子被解开,他也终于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黑暗的潮湿的封闭空间,唯一的出口被几个戴着面具的大汉堵着。
带他来的人很快就离开了,房间陷入一片昏暗,只能听见一个微弱的呼吸。
宋安一顿,立刻想到了什么,转头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因为光线昏暗,他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但那无疑是个人。
天芒!
此时宋安被堵住嘴、困住手脚,但他还是像虫子一样,不顾地上的肮脏和粗糙,拱了过去。
他躺在了天芒的身边,勉强借着模糊的光线看见了他的脸。
此时的天芒大概十几岁的样子,比以前带着婴儿肥的模样要清俊许多,但眉眼间还残留着稚嫩青涩,远不如成年那般沉稳内敛。
只是此时他紧闭着眼睛,满头都是汗,痛苦地发出粗重的呼吸。
即使看不清楚,宋安也能闻见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宋安心如刀绞,他知道人格的产生一般是在受到巨大刺激的情况下,可天芒每一次的经历还是让他难受无比。
这一次他没有手去抚摸天芒,只能蠕动着身子贴过去,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然而这一碰,他立刻急了。
那额头滚烫得可怕,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烧成傻子。
宋安立刻滚动身体,翻到门口,曲起腿猛地踹动房门。
巨大的响动很快惊动了绑匪,一个人骂骂咧咧地走进来,第一时间就毫不客气地踹了宋安的肚子几脚来解气。
宋安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不停地抬着下巴,对着天芒的方向发出呜呜的声音。
绑匪这才走过去查看,见天芒烧得厉害,才重视起来。这个拿来换钱的金蛋,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见绑匪去叫人,宋安这才松了口气,只是他被踹得疼痛不已,一时间没有力气再翻滚到天芒身边。也就没注意到,刚刚始终闭着眼睛的天芒早已睁开了眼睛,里面一片清明,哪里像个发高烧的人。
天芒被带了出去,宋安则安静地蜷伏在房间里,用数数来计算着时间。
突然,他耳朵一竖,支起脖子朝门口看去。
如果他没有听错,那是打斗的声音,难道有人来救他们了?
宋安皱起眉,听这惨叫声似乎不一般,只希望天芒在这样的争斗中不要受伤。
此时他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些人现在过来,他就不费这么大的劲儿把天芒弄出去治疗了。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了,刺眼的灯光从外面照射进来,让宋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片刻,他才艰难地睁开,在逆光中看见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对方的手上拿着一把尖刀,锋利的刀尖正在不断地往下滴血。
有些不对劲……
对方上前一步,这一次宋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天芒!
天芒的脸上带着轻松戏谑的笑意,颊边还残留着溅上的血迹,衣服裤子上全是染红的血痕,一时让人分不清哪是他的血,哪是别人的血。
就在他身后不远的走廊上,躺着好几具尸体,离得最近的那个还死不瞑目地睁大着眼睛,喉咙被一刀割断,露出黑红色的破洞。
“哟,瞧我遇到了谁?竟是我亲爱的好朋友~”
奈亚……
宋安一阵头疼,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最不想碰到的就是奈亚、简言,却偏偏这么巧。
奈亚蹲下来,将带血的刀柄贴在宋安的脸上,任那鲜红的血液涂抹上他的皮肤。
真好看啊,就是好看得想让人咬碎。
那天宋安不见的时候,可怜的“他”是多么的崩溃。因为到处寻找发疯,而被长老们关进了禁闭室里,一呆就是七天。
七天后再出来,“他”就再没有提过宋安,但奈亚知道,在他的心底始终没有忘记这个人。
“说真的,我不懂你有什么特别的。不过看在他的面子上,这次我帮你一把。”
奈亚拿出宋安口中的布,又用刀隔断了他身上的绳子。没有兴趣去了解这个被他惦念许久的人,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打算再去收拾几个人,给自己打打牙祭。
太久没出来活动,都让他忘记鲜血的味道是如何迷人的了。
然而他刚一动,就被抓住了脚腕。
奈亚低下头,微微挑眉看向借助自己的小腿慢慢爬起来的宋安。
对方白皙的脸颊上还流淌着猩红的血液,可那双眼睛却纯洁如故,没有丝毫被邪恶沾染。
“不是你帮我,而是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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