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板…”
“你还要睡吗…那我就不叫你了…”
“你都睡了一整天了，你饿不饿啊…”
东方猛地睁开眼睛，许久不曾接受过光的双眼用了几秒钟才让他看清脏脏的天花板——还有只野生大壁虎爬在上面，这要是抓来卖给牙叔……好像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你醒了？”耳边的声音惊喜交加。
东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左右顾盼了一下，发现自己躺在瑰粉色的床单上，等等，怎么还有一滩不明液体？还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正在…捂？
他抬眼，看到了祝曲泱，大帅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睛里都是血丝，从精致帅变成了颓废帅。他蹲在床边，捂着床单……这什么姿势。
“你流口水了？”东方发现曲泱手上也都是看上去黏黏糊糊的液体。
祝曲泱尴尬地笑了笑。
瘦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解了绑，也站在床边，一脸憋笑。
“你看，我就说我家小老板很单纯的，根本想不到那档子事儿。”祝曲泱又尴尬又温柔又担忧，表情太过复杂，让那张帅脸都有点扭曲，看来表情管理很重要。
东方满脑袋问号，为什么他一觉醒来，自己好像进入了滑稽剧的世界……不对，从他遇到祝曲泱开始，就已经被迫在滑稽剧里扮演一角了。
“什么玩意儿？这湿乎乎的到底是啥？”东方烦躁。
“那个…其实…水床垫漏了……”
“！”东方瞪圆了眼睛。
“然后你一直没醒过来，也没办法挪…”祝曲泱干笑了两声，“毛巾用完了，就只能捂着。”
东方迅速从床上站了起来，因为剧烈挤压，水床垫漏得更厉害，祝曲泱的指间溢出了数股晶莹的粘液。东方觉得一阵反胃。
见东方生龙活虎，祝曲泱脸色也好了不少，他尴尬地举着一双沾满漏液的手出去清洗。
瘦子凑过来，一脸谄媚地对东方说，“小老板小探长，你昏睡过去这段时间可是发生了很多事哟…”
“说。”东方没好气。
“你想听和霜花城相关的，还是和三少爷有关的？”
“……霜花城。”
瘦子一脸“爷看透你了”的表情，“只能选一个哦，你听了霜花城可就不能听三少爷的。”
东方横了瘦子一眼，“谁规定的？”
“我错了对不起，”瘦子非常流畅地道歉，“在下这就先说霜花城的消息，咱们现在所在的旅馆接待的就是霜花城的客人。”
东方表示不能理解。
“咳，是这样的，霜花城虽然神出鬼没，但人家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和赌博之都差不多，霜花城也是个大娱乐都，只是进城的流程非常复杂，需要办理会员，交够十年的会费…相当于白砸钱是十年，才能给你排进入霜花城的机会。”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要去霜花城玩的人？”东方指了指一墙之隔。
难怪这么有闲情逸致。
“对，没错！所以霜花城近期会出现是真的，我没骗你们！”
“既然是会员制，我和曲…祝曲泱怎么躲进去？”
“这就得看你和少爷的手段了。”瘦子奸商笑。
“还有其他关于霜花城的信息吗？”
“唔没有其他的了…还是跟你说说少爷吧！你昏睡不醒这段时间他可急死了，水床垫就是他戳破的。”瘦子忍俊不禁。
“哈？”祝曲泱的傻子剧本怎么又出现了。
“嘘，不要说是我说的啊。”
这时，祝曲泱洗完手回来，东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大帅哥好像还洗了把脸，两侧额发随意搭着，有些微湿，略带倦容的脸又俊又美。
“我没事了，咱们上路吧。”东方语气淡淡。
祝曲泱点点头，也不多问，“没事就好。”
三人收拾好行李下楼，正值黄昏时分，柜台前的老爷子又在支着下巴打瞌睡，夕阳苦橘色的光晕下，他脸上支棱起的白须正被鼻子呼出的气流吹得一颤一颤。
祝曲泱还是照价赔付了水床垫和延迟的房租。
破车安静地停在驿站门口，然而前窗玻璃上不知道被哪个混蛋写了几个红色的大字——“来啊快活啊”。
东方顿时拳头硬了，他现在和破车产生了深厚的情谊，欺负谁都不能欺负破车。
祝曲泱却看着红字陷入了沉思，忽然他转头问瘦子，“你手机上有没有sc灯。”
sc灯，特殊痕迹显形灯。
“有。”瘦子掏出手机打开了搭载的硬件。
祝曲泱用sc灯照在前车窗上，顿时红字里还有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小字显现了出来——所有的小字写的都是同一个内容。
“祝曲泱会死在焦土”。
东方拳头更硬了，这种幼稚又伤人的恶作剧……他有些担心地转头看祝曲泱。
祝曲泱却没什么反应，把手机还给瘦子，然后小跑回驿站，过了一会儿拎着清洁桶出来，利落地把前车窗清理干净，三人迅速上车启程。
“是‘二’在恐吓我。”祝曲泱淡淡地说，他看着前方的道路，眼神平静。
“所以他已经跟上你了？”东方问。
“嗯，我告诉他‘焦土见’，所以他说我会死在焦土。”
“你不会…”
“我不会死。”祝曲泱截断了东方的话。
东方点了点头，他安慰祝曲泱，“伞姨常说，傻人有傻福，你这样的，一定很有福分。”
“小老板，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认真的，你一定要认真考虑，好吗？”祝曲泱温声轻语，他的眼睛看向东方，渐渐变得湿润起来。
“好…”东方突然有点紧张。
“小老板，焦土、霜花城都很危险，你…我们可以暂时分别，你回水牛城，一年后我…我会去接你，带你去机器人之墓。”
“……”
就这？我还以为你要和我表白呢。
东方觉得刚刚的紧张都白瞎了，他伸出两根指头在祝曲泱脑门上弹了一下，脑瓜响得还挺清脆，祝曲泱“哎哟”一声。
“清醒没？”东方问。
“干嘛弹我啊小老板。”祝曲泱又白又嫩的脑门红了一片。
“你，身体不好，脑子不好，身手也不好，‘焦土很危险你不要去了’，”东方拿腔拿调地学祝曲泱，“好嘛，我不去你去？你去个屁！还没到焦土你就扑街了！”
“我…我其实也没那么弱。”祝曲泱不甘心地嘟囔。
“想也不要想，我不会走的。”
“真的很危险，小老板，我不想害你…”
“晚了，现在我贼船也上了，让我下去，没门。”小少年耍无赖。
祝曲泱咬着嘴唇，他沉吟了许久，久到瘦子在后排座没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走吧。”东方催促。
“走…”祝曲泱的声音干巴巴的，他低头发动车子，忽然，一行泪从他的眼角迅速滑到下巴尖。
那滴泪悬在他的皮肤上，楚楚欲落，折射着夕落的淡光，却深深地刺痛了东方的眼睛。
回过神来时，东方才发现自己已经伸过手，把那滴泪碾入掌心——好凉的一颗。
“对不起…走吧。”祝曲泱飞快地摸了一把脸，抽了抽鼻子，发动了车。
“你多大年纪了，说哭鼻子就哭鼻子。”东方无奈地笑了笑。
“我…我二十四。”祝曲泱声音有点蒙。
“不用自我介绍。”难道重点不是后半句吗？
大少爷偏过头，他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车窗外的风景，那应该是一双很澄澈的眼睛，不然也不会像镜子一样。
他声音有些委屈，“二十四岁就不能哭了吗？”
“当然能…”东方揉了揉自己的咽喉，这是他缓解情绪的特殊方式。
他接着说，“你是自由的。”
说完这句话，东方觉得有些难堪，好像自己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他把目光投向车窗外，是浑浑噩噩的夕阳，一层紫红色叠着一层橘色，却不美观，像是劣质蜡笔加上笨拙的手涂鸦上去的，并怀着满满的恶意和仇恨。
焦土让人很不舒服，比中心城还要糟糕。
祝曲泱又投了一把音乐片到音箱里，摇滚乐成为车内唯一的声音，他没有再流眼泪，而是跟着音乐唱起了他最爱的那首歌——我是已死的赢家。
瘦子经验值太低，被祝少爷撕裂风跟唱整得一愣一愣的，几分钟之后，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前窗地图影像显示橡木桶城已经进入今日里程范围——他们今天夜里十二点前不出意外会达到橡木桶城，那么焦土就在望了。
这一路比东方想象得要顺利，虽然路线看上去像一条喝醉的蛇一样虬结扭曲，但公路平整而宽阔。
想到这里，东方转头问后排的瘦子，“人干儿，你说那些住在驿站的既然都是来这里的，我怎么一辆车都没看到？”
瘦子不屑地“啧”了一声，“白交十年会费的人会开车来？”
东方看了看头顶上的天空，才发现云层间有细细的长絮状裂痕，“天上？那可真有钱。”
战争把六十家空客公司逼得破产，至此民用机的历史终结，远途交通停滞，中心城成为世界上第三个超巨型城市——也不知道这些是否都能归结于自然演变。
之后所有的空中交通就全部变为私人经营，那些拥有私人飞机的有钱人会把自己的私飞出租给另外的有钱人来使用，将空中交通阶级化。
“那他们为什么要住驿站？”东方微皱眉。
瘦子咳了一声，语气神秘兮兮的，“咳…因为，那他们的第一站。”
“什么？”
“那是霜花城大娱乐都——给他们准备的第一站活动。”
“……所以那打瞌睡的老头其实是拉皮条的？”
“……不，人家就是老板。”
东方挠了挠脑门。
“你知道有钱人其实很无聊又没见识，类似于汽车旅馆这种地方，他们嫌脏从来没去过，霜花城反其道而行之，安排了这么一个‘野外’活动，少部分人就跑来参加了。”
“什么活动？”
“咳，你都看到了，小探长，你不会真这么纯洁吧。”
祝曲泱在开车，一直不停地清嗓子，然而瘦子依旧喋喋不休，给东方描述着不可描述的东西。
最后祝少爷从口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手一甩，那个东西抛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在了瘦子头上。www.sxynkj.ċöm
瘦子捂着脑袋“哎呦”一声，那个东西又重又硬，砸得他眼冒金星。
东西掉进瘦子两腿中间，瘦子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微型运算器，不由得目瞪口呆，大惊失色，“你、你、我的运算器怎么在你那里？”
“偷的。”祝曲泱理直气壮。
“你看！他是不是贼！”瘦子脑回路迷人，竟然和东方告起状来。
东方用赞赏的目光看向祝曲泱，心想这个好看废物终于给力了一回。
“干得漂亮大作家，人干儿的机器里有什么东西？”
祝曲泱突然咬牙切齿，“……全是有色影片。”
东方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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