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虚昉道人邀易水悲前去万泉山庄,如今他的儿子倒来劝我们不要去,我本就觉得其中有诈,此时愈发笃定。
易水悲则认为他不过孩童尔尔,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无声饮茶。沈白见易水悲古井不波的样子就心急,伸手拽下易水悲的茶杯:“这又不是什么好茶,你少喝点儿,听我的赶紧打道回府,家里什么茶没有。”
我躲在帷帽下忍不住偷笑,易水悲素来造作,有他自己高傲的姿态,如今遇到个急性子,直接戳破他的装模作样,委实有趣。
易水悲冷眼看向沈白,若不是看在万泉山庄的面子上,他的刀早已经架上沈白脖子,我适时开口,问沈白:“为何劝我们别去万泉山庄?”
他编排起自己亲爹来倒是毫不客气:“我爹他炼丹把脑子给炼坏了,早已不管山中事务多年,那么个老疯子邀你们去做客,你们也敢去?”
易水悲显然不会聊天,答道:“敢去。”
沈白大方地将手中折扇推到易水悲面前,又拽回去拆掉上面的扇坠,小心塞进袖袋里,似是极其珍视之物:“他可是许了你共谷泉铁?喏,你将这把扇子带回去给熔了,这次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不过山中泉铁所剩不多,每年只产二斤,一斤杂质太多,能用的愈来愈少,都被我给铸成扇子了。”
他这兴趣倒是别致,文人喜羽扇、绢扇、泥金扇,我倒是头回见到用铁制扇的,还做成折扇的样式,倒是不失为一把好兵器。
易水悲对他的扇子嗤之以鼻,前往万泉山庄之心不死,沈白眼看自己劝说没用,说得口干舌燥,一口喝光了整碗茶,直说“对牛弹琴”。易水悲只当眼前不存在他这个人,见我休息得差不多,扶我起来,打算继续赶路。
我正要同沈白礼貌道别,见他眼珠一转,生起了故意招惹易水悲的心思,却是同我说话:“这位姐姐,你可否掀开帷帽让我相看一眼?”m.sxynkj.ċöm
我不解他此话含义,易水悲已经挡在我面前,手里的刀蠢蠢欲动。我扯过易水悲的胳膊,问沈白:“看我做什么?”
这话倒是给了他个推舟的顺水,沈白笑着打扇,脸上笑容得意,倒让人不觉轻浮,只当他是个桀骜不驯的少年而已。
“我想记清你的容貌,再问上你的名字,若有一日你忍不过这黑面罗刹,便给我休书一封,天涯海角我都来寻你,带你脱离苦海……”
话音刚落,易水悲踢起脚边的枯枝朝他飞去,他倒是反应灵敏,连忙甩开扇子挡在脸前,枯枝落地后,他缓缓放下扇子,卸下脸上的慌张,又是一副意气风发的笑容:“你这个人,非君子也。”
易水悲冷哼一声,我看得出易水悲一直在隐忍,不禁觉得这沈白有趣,明知易水悲要去万泉山庄,必会卖虚昉道人一个面子,不会对他下狠手,他便肆无忌惮地百般撩拨,惹得易水悲那张冷脸都有些崩裂。
敢触易水悲眉头的人,我自然欣赏,况且他年纪尚小,在我眼中像个幼弟,说些玩笑话也无伤大雅,故而我主动问他:“这万泉山庄我们必是要去的,你既劝阻不成,可要与我们一同回去?”
易水悲回头看我,不赞同我的提议,我却只等沈白回话。
沈白坐在长凳上撑着腿,刚被他嫌弃的茶水如今也喝得有滋有味,却拒绝了我的提议:“我出来是为搅乱,自不能立刻回山,你们非要去便去,江湖不见。”
我未再强求,与易水悲双双上马,相偕离去,直奔万泉山庄。
中山平原广袤,偶有高峰穿云,我们这一路行得还算轻松,万泉山庄所在的高泉山最是巍峨,远隔千里就能看到一座山水画廊的崇峰,自山顶飞出虹瀑,直下三千里,汇入赤水。我们这一路行得顺当,很快便到达高泉山下,听闻肃慎郁率领的大军过路高泉一日,唯留遍地铁蹄尘印。
从山脚向上望,可见万泉山庄闳宇崇楼,朱檐碧瓦,甚是恢弘。山下早已立着派来迎接的弟子,如此周到的礼数让我愈发觉得虚昉道人暗藏鬼胎。
我这一路将虚昉道人想得着实有些不堪,直到走进天泉地水堂也未摘下帷帽,乃极不守礼的行径,易水悲倒是不觉,还小声问我可是仍旧头疼,我点头回应,撒了个谎。sxynkj.ċöm
可那虚昉道人毕竟是沈白之父,生得出沈白那般模样的少年郎,他自然容貌不差。虚昉道人身着一身烟灰天仙洞衣,背绣郁罗箫台,头戴同色紫阳巾,美髯花白,透过衰老的面庞亦可见年轻时候的风韵,细看起来,沈白倒是肖他。
虚昉道人瞥一眼头戴帷帽的我,浅笑按下心中非议,自报家门道:“在下万泉山庄庄主沈柯,四年前入道,道号虚昉。二位不远万里前来,蓬荜生辉。”
我不禁怀念起沈白的坦荡来,这虚昉道人还真不如他儿子爽快,话里净是些弯弯绕绕,我不喜欢。
易水悲倒是直抒胸臆,同虚昉道人说:“沈庄主以共谷泉铁引我前来,倒不如直白说出条件。”
“你们年轻人啊,还真是爽朗。”虚昉道人大笑两声,朝易水悲伸手,“可否让我看一看你的刀?”
易水悲将刀递了过去,虚昉道人身形消瘦,为他添加一丝仙风道骨之韵,可他却能单手接住易水悲的刀,我两手抬起尚觉费力,可见他必是习武之人。来的路上我留了心眼,同人打探,说这万泉山庄使的乃是长剑,我见他握刀时手心向下,拔刀动作更像拔剑,必是剑道高手。
虚昉道人拔开两寸刀刃,以甲盖轻敲刀身玄铁,鼻翼翕张,双眸一亮,如获至宝般道:“正是我共谷泉铁所制,山中兴剑已有千年多的光景,此刀必是千年前所铸,算得上是绝世宝刀。”
他倒是没耍心机,端详一番便将刀递了回去,易水悲接过,问道:“那刀谱……”
虚昉道人发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忽一挥拂尘,岔开易水悲的问题:“二位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此时也已经日薄西山,不如先做休息如何?山内有一处傍溪别院,有溪有泉,名为溪泉,二位便在此住下罢。”
易水悲自然不甘心被安抚住,正要张口,我连忙扯了下他的衣袖,从进了这天泉地水堂之后头回开口:“既如此,便劳烦沈庄主了。”
“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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