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趣文学 > 都市小说 > 璧上观 > 第九章:碧落黄泉(04)二更
  兰阙同样回避苍梧丘,抚在龙潆额间的手骤然停住,四目再度相对,龙潆本想提起个笑容缓解苍梧丘引起的伤情,不想兰阙竟说:“我已听闻今日朝会上的事情,你不同我说,可是觉得我一定会知道?”

  龙潆怎么也笑不出了,面色复杂,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委实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阿潆,失去龙骨,一定很痛罢。”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龙潆立刻鼻酸,不论是乾定殿朝会,还是楼池来上清宫,他们只知权衡利弊,唯独算作关怀的,也不过失骨可会影响她的神躯,可那也是担心日后的天君罢了。兰阙不同,他关心的只是龙潆——生在苍梧丘的那条无父无母的赤骨银龙,他知道她最是怕痛。

  龙潆连忙将脸埋在兰阙的衣袍间,蜷缩着身躯凑近他,兰阙将她纳入怀中,全当看不见她在偷偷拭泪。他抚着她的青丝,柔声说:“我们阿潆,自小就怕痛,大抵是那时闯了太多的祸,还是不长记性。如今虽成了天族储君,还要做日后的天君,为西荒甘愿舍出龙骨,可我知道,你还是要偷偷哭的,舍骨之痛,怕是三顿鱼羹都不够弥补。”

  “别再说了……”龙潆哽咽言道,乾定殿上她始终无话,加之回到上清宫后依旧心不在焉,大抵一切都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惧怕作祟,唯有兰阙一眼将她看穿。

  兰阙伸手将她挂着泪痕的面颊捧起,亲自用指腹帮她擦干,龙潆感觉到兰阙在俯首凑近自己,不曾躲闪。

  当两人鼻尖相触时,龙潆才迟钝地意识到,兰阙要吻她。她下意识闭上双眼,睫毛随之轻颤,她不明白这是有情相爱的男女才能做的事情,只因是兰阙,兰阙不论做什么她都可以接受,这难道不是一种超乎所有的深爱?

  兰阙见她顺从,她不抗拒,他大可以肆无忌惮,手已经触上她腰间的绦带,内心的正念却在无限遏制自己,他不该这样。

  呼吸相交不知多少个来回,兰阙终究没有打破早已加身的枷锁,缓缓抬头,仅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双唇挪开后,正好看到龙潆睁开的双眸,泛着异样纯灵的光,他爱着她的一切,而爱绝不是掠夺,也不是摧毁。

  无声收回覆在她腰间的手,兰阙主动提道:“今夜我同你一起睡可好?”

  凡人讲“男女七岁不同席”,早在苍梧丘时,除去她在外面玩闹太晚,两人随便在灵花仙草间同眠,回到古屋之后,不论她再怎么央求,兰阙仍旧只是哄她入睡,随后另回自己的床榻。如今他主动提出,龙潆自不会拒绝,立刻掀开了被子,向里面挪了挪。

  兰阙和衣而卧,房中灯火俱灭,唯有窗外霞光分些暗淡光辉,龙潆躺在兰阙身侧,颇觉心安,不免提起当初他乌邪箭伤发作的光景:“当时你疼得失了神智,误把晚霞当朝霞,低声问我可是天亮了。”

  如今提起,她仍觉得心疼不已,忽然想起同楼池的交易,语气立刻变得欣喜:“对了,兰阙,楼池答应我,我舍龙骨荡涤西荒山河,他便恢复天宫夤夜。也就是说,西荒变回往日峥嵘时,我们就又能在九重天一起赏月观星了。你可还记得那时我们在梵净宫的房梁上吃酒,醉后拆了师父亲手制的黄铜鸱吻,他怕是到现在还不知呢……”壹趣妏敩

  兰阙接道:“还有那次在神荡崖边看星陨,你偏要学凡人那般祈愿,不仅如此,还要拔我的鹤羽。”

  她说白鹤仙历来为天族祥瑞,定能保佑她愿望成真,在满目鹤羽化作的齑粉中,她分外虔诚地合掌祈祷,不忘催促兰阙一起。可他不信这些,只贪恋地注视着她,默默在心中言道:希望龙潆所求皆能达成。

  如今他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问她:“阿潆,你可还记得那时发了什么愿?”

  龙潆认真回想,想得不禁有些困倦,呢喃道:“希望你、璇瑰、师父能永远陪着我,那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兰阙并未应声,龙潆也不禁伤感,浮帝已经归真,璇瑰不知所踪,祖神还真是残忍,竟令她几乎痛失所有,幸好还有兰阙。

  她双眼都已经闭上,忽然又想起另一个愿望,那时懵懂无知,如今回想倒是觉得有趣。

  “还有一个,我这么贪心,怎么可能只许一个愿望呢。”

  “这已经算三个愿望了。”兰阙低笑,生怕她想起璇瑰和浮帝伤心,接着问道,“还有什么?”

  “我希望……能做好天君。”

  龙潆本以为兰阙会笑她,毕竟那时的她最爱胡闹,整个九重天除了兰阙怕是没人觉得她是一个合格的储君,更别说做好天君。

  可兰阙分外笃定地说:“会如愿的。”

  龙潆昏昏入睡,并未细想兰阙所言,她如今已经失去璇瑰和浮帝,还怎谈如愿呢?殊不知兰阙答的只是后者。

  近日来她夜间大多无梦,偶然入梦也多是噩梦,醒来后汗湿后背,余惊久久不散。

  这一夜,她倒是做了场美梦,是兰阙用法力为她幻化出来的。

  梦中她仿佛回到了少时,嬉闹在苍梧丘的神树花草间,还看到了那条曾无意咬伤兰阙的金花蛇,它见到龙潆便攥紧草丛奔逃,记得当初龙潆为兰阙教训它,将它团成花冠戴在头顶,惊得素来春风拂面的兰阙都露出难色,连连叫她放下。

  她靠在神柳树下的灵石旁,颇觉清凉,身边还有喝不尽的寒夜花露,滋味甘甜……可她忽然发现迟迟不见兰阙,站起身来四顾呐喊:“兰阙?兰阙!兰阙——”

  兰阙始终没有出现。

  幻境般的苍梧丘褪去色彩,龙潆周身汇聚起无边的黑雾,她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向下坠,挽救她的是兰阙温柔的话语声。

  可她依旧看不到他,只听到他说:“阿潆,十万年来,我瞒骗过你无数次,有些你知道,有些你不知,今日,我又骗了你,可这是最后一次了。”

  龙潆只觉得心慌愈甚,更加疯狂地呼唤兰阙,在黑雾中不断捕捉,可她的理智似乎意识到,她要失去兰阙了。壹趣妏敩

  “你我之间,深情厚意,唯独欠缺了些男女之情,当初未能完成婚仪,恨宿命使然,又觉如此也好,神生漫漫,不愿看到与你熬成怨偶。先有阿僧祇劫,后又两族交战,你负担太多,而我倾尽所有,到如今也不过帮你略分担一二,恨一身残躯,仙力微薄,可我只希望你能顺心、从心,切莫勉强自己,拘于大是大非,有时自私未必是一桩坏事。”

  他就差将祝福她与太初说出口,可这种时候龙潆根本无暇去想太初,她只想留住兰阙。

  兰阙的声音也逐渐远去了,他所说的不过是遗言,句句不离龙潆,满心挂牵,只有一句是他自己。

  “我这一生乏善可陈,却见过最绚烂的神光,便已是不枉此程了。”

  而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爱意,就随着翻滚不休的赤水一并掩埋,化作尘埃。

  “兰阙!”

  龙潆大叫出声,满头冷汗醒来,床畔无人,甚至触摸不到温度,她急忙起身,仍穿着寝袍奔出上清宫,天街是那么漫长,她本想到丹墀居找兰阙,却发现一众仙君仙子俱向着天门外赶去,间或对龙潆偷来惊愕的目光。

  她意识到什么一般,骤然调转方向,一口气跑到西天门外,天际已经聚集不少的人,龙潆扒开人群,待看到凡间西荒之景时,泪流满面。

  连年干旱寸草不生的西荒下起瑞雪,那并非瑞雪,而是兰阙的鹤羽,九重天百万年只此一位的白鹤仙散尽元神,遍洒西荒,荡涤山河,天宫豢养的八十一只仙鹤齐飞,穿梭于赤金云霞,嘶唳凄鸣,宛如哀乐。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璧上观更新,第九章:碧落黄泉(04)二更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