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几次的对决中,柳真向来都是等别人出手后再进行反击的人,他除了在和楚芙儿对战时拔剑以外,其余时候都是用八卦掌或者剑鞘来解决对手。
然而到了望凝青这里,他却主动发起了攻势。太极剑势注重形意,得自然之大道,所以柳真上手便是一击取自飞禽意向的“雪鹤穿云”。壹趣妏敩
那冷刃剑尖上的一点雪光瞬息而至,剑刃却似乎分化出四道虚影,这便是太极剑意中的“四分虚实”。
同样的剑法,由别人使来便显得绵软无力、木讷匠气,但从小修习太极剑道的柳真一招一式都在诠释着气力之美,可谓是松沉自然,劲力顺达。
但是柳真的剑意骗不过望凝青,她几乎是瞬间就分辨出了虚影中的实剑,剑刃自下而上撩起,两柄剑刃在格挡相触的瞬间发出“铮”的一声轻鸣。
望凝青感受了一下剑上传来的力道,正如楚芙儿所言,柳真的剑并不强势,哪怕相撞也透着一股绵意,似是将“缠”字诀发挥到了极致。sxynkj.ċöm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望凝青抽身后退,柳真果真立刻像一尾游鱼一般缠黏了过来。他的步法很漂亮,是一套游身步,可以时刻紧贴着对手,令其难以脱逃。
剑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只要能一直保持游走近身的优势,基本就已经赢得了大半。
但是对于同样持剑的另一人来说,这同样也是优势,这个时候拼的就只有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望凝青剑术卓绝,但安青瓷这具身体却是体术和弓术更加优秀,否则也不能看了几场比赛,就将柳真的八卦掌学了个七七八八。
望凝青没有催动灵力,而是拔剑迎上了柳真的剑刃。他们之间虽然差了一个大境界,但在不使用任何灵力的情况下,身体素质却是旗鼓相当的。
“雪鹤穿云”没能击中目标,柳真也并不惶急,他眉眼淡然,却是转刺为缠,剑刃顺势下劈,便是一招“白鹭啄溪”。
“铮”地一声轻响,柳真的剑再次被望凝青别开,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柳真的应对依旧圆融如水,没有丝毫破绽。
他的所有剑招都是连贯的,仿佛用出这招的瞬间便已经想好了下一招要用什么,对手的招架也在预料之内,这种预判赋予了他的剑势连绵不绝、生生不息之感。
哪怕将柳真的剑击偏,他也会借着这股偏移的力道璇身而返,变换出其他剑势,而不会像别人一样出现错愕或者僵滞,这便是太极的意境,“圆融”。
“果然,如果不动用灵力的话,安青瓷也无法破开那面寒水吗?”台下观战的人窃窃私语,他们将安青瓷代换成自己,也鲜少有人能生出破其剑势的自信。
“烦死了!”在一片细碎的交谈与“观棋不语真君子”的矜持旁观中,楚芙儿不知怎么想的,爬上了演武场边的一棵树,大喊道,“青瓷!干掉他!你可以的!”
“喂。”旁观的内门弟子简直惊呆了,“你快下来,长老们可还在看着呢!”
长老们的确在看着,外门大比上很难得才会出现如此精彩的对决,听见楚芙儿的助威呐喊,其中一位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小姑娘真有活力,年轻就是好啊。”
“她的刀法不错。”一位刚刚认真观看了楚芙儿比试的长老评论道,“岁岳,要考虑一下收徒吗?”
名为岁岳的长老想了想,很是心动:“看小姑娘的意思吧,我那里毕竟是大老爷们儿居多,一群糙娃子,怕是会让她受委屈。”
“再委屈也不会比——”另一位长老非常疯狂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艰难地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总之,你还是很会教徒弟的。”
没错没错。几位长老连连点头,比起某位知名不具以剑闻名的太上长老,他们可都太会教徒弟了。
“倒是这位金丹期的小友,就是那位触发冶剑场传承的天骄了吧?”长老们看着同样沉着应对柳真攻势的安青瓷,道,“似乎没见到她展示自己的剑术,莫非……”
长老们话音未落,也不知道安青瓷是不是听到了楚芙儿的喊话,顿时放弃了被动的格挡,开始转守为攻。
她剑刃横扫,带起一阵刺裂的刃风,柳真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有选择用剑去招架,而是猛然下腰避开这一剑,顺势后翻远离了安青瓷的攻击范围。
“咦?”本想说安青瓷莫非不精于剑术的长老突然坐直了身子,身体微微向前倾,“这是……?!”
只见安青瓷踏步上前,衣袖翻飞,她步伐如云,身如飞鹤,用的居然不是太虚道门记载的任何一种步法。
比起修士,她的步法更像一个侠客,但是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她的身法居然和太极游身步一样,都有一股子源于自然的“形意”。
“那是什么身法?我竟然从未见过。”书典长老奇道。听她这么一说,众长老们也觉得有些惊奇,因为书典长老虽然修为境界在一众长老中属于偏下游的层次,但她熟读百家经典,阅遍天下绝学,就没有她没见过的流派与术法。所以,书典长老说没见过,那就证明这种身法的确是从来都不曾在修真界中出现过。
“莫不是得了上古的机缘与奇遇?”有长老猜测道。
“上古的机缘,能留存于世的,大多都演变成了各派的典藏。”书典长老一口否决,“若是如此,我不可能认不出来。”
方才发话的长老表情讪讪,质疑谁都不要质疑书典长老的博闻广识,那可是一座会自主行走的典籍宝库。
“总不能是自创的吧……?”长老们转念一想,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然而下一秒,只见一身白衣的少女踏风而起,身形倒挂于空,剑刃猛然下劈,竟是斩出了一道清湛的月弧。
柳真见势不妙,立时催动灵力支起了一面屏障,然而他那宛如寒水的太极道义却无法化开这道月弧,只能任由月光洒在粼粼的湖面之上。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下一瞬,自空中落下的少女竟是接连斩出了十一道剑,一剑比一剑圆融,一剑比一剑强悍,剑风斩落在柳真的防御上,竟发出金石之响。
那层层递进的压迫与威势逼得人喘不过气来,直到最后一剑劈出,一轮澄黄皎皎的圆月竟随着那剑光显现,虚影一样在所有人的眼中停留了几息不散。
而随着最后一剑的斩出,柳真的屏障彻底破碎,他堪称狼狈地摔到了一边,若不是少女的剑在最后偏移了些许,他或许已经被切裂成了两半。
“明月。”书典长老微微一怔,“那是十一月相。”
一旁观战的弟子也看出了安青瓷的十一道剑幻化出的月相,直到少女的身影翩然落在擂台上,他们才回过神来。
感受到心肺间隐约传来的痛楚,众弟子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紧张到忘记了呼吸,都沉浸在那十一剑迫人的威压之中。
胜负已分了吗?众人有些茫然地想到。
“不愧是安师姐。”柳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苦笑,“按理来说,我已经输了。但我还有一剑,想请安师姐赐教。”
望凝青神色不动,微微颔首。得了她的许可,柳真也深吸了一口气,一指抚于剑身,指尖亮起了灵光。
柳真将所有的灵力灌输在了剑刃上,一扫而出,整片擂台竟在这一瞬间被笼罩在一片粼粼的水波中。
“剑域!”有较为识货的弟子倒抽了一口冷气,“竟然已经修出了属于自己的剑域。”
这一届的外门弟子都是怪物吗?渺沧看着台上的对决,虽然柳真的剑域稍显稚嫩,但可以窥见他的道蕴。只要柳真道心不移,他未来的成就至少不低于合道期。
“这是我家族传承的六十四道剑诀,我是家族中唯一练成第六十四式的子弟。”柳真眉眼静如深水,那股子人淡如菊的宁和更显气质幽邃。
“上善若水诀第六十四式,万川归。”
——天下莫柔弱于水,水之道,广不可及,深不可测,长极无穷。而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
你能斩开一面寒水,但你能斩开一片大海吗?柳真横剑直扫,他惯来柔和的剑势在这一刻化作了奔涌而来的浪涛,宏伟壮阔,竟有毁天灭地之威能。
然而,直面大海的少女依旧静谧如画,她不动如山,心却似乎沉浸在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中。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她的一生,那位云中仙的一生。
“随心而为,为无悔而拔剑。你怎知,那不是云出岫的逍遥之道?”
就在众人以为海浪即将把少女淹没的瞬间,望凝青终于动了。
她纵身飞起,如腾云之鹤,柳真的寒水剑域在她脚下寸寸崩毁,随即山川林立,飞鸟凌空。她行于山海之间,凌然九霄之上,如青云出岫。
她翻转手腕,一剑刺出,这一剑却不再有十一月相那般盛大而又辉煌的剑光,剑刃上的光芒被凝缩成极细的一线,比发丝还细。
然而,就是这一线细到极致的白光,却让柳真一阵心惊肉跳。仿佛剔除了所有的芜杂,只留下最纯粹也最直白的“切裂”之意。
那样纯粹的剑意,不像是安青瓷的剑啊。柳真心想。他不会知道,那是属于一位女子的一生,而那纯粹的“切割”之意,来源于她的知己。
云中仙将知己写进了自己的一生,望凝青将云中仙的一生写进了自己的剑。
“分水。”
那细如牛毛的白光如静谧的月华,却能将眼前阻碍的一切尽数切裂。宏伟的海浪,挡路的礁岩,那一丝细线,从千古写到了今天。
“叮当”,满身冷汗的柳真捂住自己的手臂,他的剑从剑尖自下,被整整齐齐地切裂成了两半,若不是他在最后关头松手,他的手臂恐怕也会被一并切裂。
“我输了。”柳真释然地呼出一口气,他话音刚落,众人便是一声惊呼。
负责裁判的外门长老低头望去,只因擂台竟分裂成了两段,中间是一条极细的分割线。
那切割面平整、光滑,仿佛本就是如此,恐怕连筑成擂台的石头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被分割成了两半。
外门长老惊出了一声冷汗,扬声道:“……外门,安青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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