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骨头硬,性子烈。
程班主要他进戏班,也只能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程班主眼馋谢璟不是一两日,他身边不缺孩子伺候,唱戏多年,他眼睛最尖不过,一眼就瞧出来谢璟是块上好料子。捧出一个角儿来,那可是多少戏班梦寐以求的事儿,有这么一颗摇钱树在,他的戏班就能在北地立足,甚至可以开到北平去。只是寇姥姥把这孩子当眼珠子疼,比自己命还看得重,平日里一点办法也没有,好不容易等到老太太病倒,程班主才算等来了时机。
那日不管谢璟当了什么,拿了多少银元,他都带不回家去。
程班主找了地痞流氓一路紧盯,截下那份救命钱。
老太太不能留下。
她在,谢璟就不可能投奔戏班。
而让谢璟这块璞玉能心甘情愿投入,不撞得个玉碎瓦全,也唯有“报恩”这一条路。
程班主准备了二十块银元。
他一直等着,北地冬日雪大,他算准了老太太熬不过这一关,打算去给谢璟送奔丧钱。谢璟是孝顺的,等到那时他替谢璟葬了唯一亲人,这份大恩,谢璟断然不会不报,留在戏班,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程班主怎么也没想到,寇姥姥竟然熬过了冬天。
老太太活着,谢璟守着她哪里也不去,再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求到了白家的差事,程班主不是没想法,他曾去围着白家高大院墙转了好几日,他舍不得谢璟这块肥肉,想抢但不敢动手。
等不到谢璟出府,戏班里接连折了几个孩子,连小李子这个他往日看不得上的狗东西也跑了。
程班主心里窝火,一口气憋了半年没能发作出来。
他后槽牙都快磨碎了,却一时半会抓不到李元,那小子缩头缩脑的,平日看着驯服,但却最会藏身,兔子精似的跑得贼快,一连几次在青河县里模糊瞧见一个影子像是李元,却连片衣角都摸不到就被他溜了。
程班主带了李元多年,知道这人胆小,但真到了生死关头还有几分狠劲儿。
兔子急了蹬人,这李元,怕是会红着眼睛啃人的骨头,喝血吃肉。
但程班主能抓到李元,也是因为谢璟。
李元这兔子精拿寇姥姥祖孙俩的家,当成了自己窝,守在窝边不肯离去。
盯上一段时日,总能寻得机会把他绑来。
程班主觉得这事儿大快人心,他白天在谢璟那受了多少屈辱,如今就加倍发.泄在李元身上,揪着他头发问:“谢璟最在乎老太太,你给他的那三枚铜板和老太太的命,你说哪个更重?若我说你抢了那救命的两块银元,他能信几分?总归信上五六分,哈,到时候那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sxynkj.ċöm
李元奋力在布团中挤出零星几个字,喉咙嘶哑:“你……不怕……口舌业,下拔舌地狱……”
“拔舌地狱,老子现在就拔了你的舌头!”
程班主骂骂咧咧就要动手,拿了一把尖刀冲李元脸上比划,还未落刀,就听见门外有人砰砰敲门,喊他名字。
程班主吓了一跳,后听见声音熟悉,这才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肩宽厚实的汉子,胸前有道愈合后的长疤痕,看着凹凸不平,脸上也满是横肉,那人扛了一个麻袋,麻袋里微微动上两下,像是装了小动物。
程班主认得他,皱眉道:“三子,你来做什么?”
那人叫程三,没家没业,做的都是刀尖舔血的买卖,体面不体面的都干,早年间程班主给过他一碗饭,这人磕头喊了干爹,改名姓程,是蛇鼠一窝的货色。他咧嘴一笑,进门把背上麻袋卸下,从里头抖出来两个小女孩,瞧着不过九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红袄长裤,被反绑着手,哭成一团。
“干爹瞧瞧,这可是上好的货,倚红楼那边要给十块大洋一个,我没卖,又带回来了,想着养两年等大些了更值钱。”
程班主赶紧把门关上,压低声音训斥他:“我说了多少回!青河县总共就这么大,你若是胡来,我们落脚的地儿也没了!”
“干爹别急,是生面孔。”
程班主这才收声。
程三过去喝了口水,瞥眼瞧见他的小包袱,问道:“干爹这是做什么?”
程班主道:“没什么,找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黄铜的小佛,就是年前让你在当铺盯着赎回来那个。”
程三径直走过去,弯腰在木床上掀开程班主收拾了一半的小包袱,见里头散落出不少金银细软,光金戒子就四五枚,一时眼里放光,他一边装作无意翻看一边嘴里道:“哦,那黄铜小佛,我知道,我帮您找找……”话音未落,却是嘴里闷哼一声,人软了下去。
程班主手里拿着那个黄铜小佛,神情阴毒站在他背后,佛像上还沾着血。
程三顺着木床滑下,后脑勺上一大块骨头都塌了下去,大片的血染透了他的衣领和身下的泥地,铁锈似的血腥味儿和一股尿骚味混在一起。
程班主胸口砰砰直跳,发了狠扔下手里的小金佛,紧跟着就去搜程三身上的银钱,果然找得几块银元。
他迅速收了包袱,略一犹豫,还是把那黄铜小金佛擦擦血迹,也塞了进去。
东西收拾好了,人却没急着走。
他把程三拖出去埋了。
再回来的时候,屋里绑着的三个人缩在两处。
两个小姑娘吓成一团,脸色惨白,她们年纪还小没见过血,李元那边却是垂着头,看不清模样。
程班主手里旧锄头尚还带着泥,一不做二不休,黑着脸就走到李元跟前。
门后边的那俩小姑娘亲眼瞧过他杀人,看也知道他要做什么,年岁小的那个一时没忍住哭了一声,声音细而软,幼猫求救一般,声音传到程班主耳朵里,他脚步顿了下,又转到她们跟前。
他蹲下身去看,那俩孩子吓得直躲,伸手的时候倒是一个护住了另一个,挡在前头。
程班主捏起她们的脸逐一看了,嘿嘿乐道:“我说为什么值十块大洋,原来是一对姐妹花儿。”他左右看了,俩小姑娘模样一样,连脸上的痣都一样齐整,难得的一对双胞胎,调.教好了可远不止十块大洋。程班主心里动了下,拿了旧衣服给她们换上想一并带走,两个小女孩被绑着不好脱,衣服拽下来大半,半露不露的,程班主一双手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忽然就变了味儿。
他今夜杀了人,除却恐惧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兴奋。
眼前的孩子小,又被绑着,完全被他支配的那种感觉让程班主内心无限膨胀。
他上前推倒一个,旁边一直闷不吭声的那个小姑娘忽然尖叫一声,疯了似的拿头去撞,拿牙去咬,不让他靠近,被压在身下那个小姑娘也在哭,一声声喊着姐姐。
程班主眼里带着血丝,隔着绳子去剥她衣裳。
忽然他闷哼一声,软倒下去。
李元站在他身后,手腕上渗着血,手里拿着半块砖头。
程班主教过他许多手段,他一向学得很好。
李元用仅剩的力气咬牙拖开程班主,给那对姐妹解开绳子,年纪小点的妹妹惊魂未定脸上还挂着泪,那个姐姐却是在被解开绳子之后,立刻就捡起李元刚放下的砖头,双手捧住了照着程班主脑袋狠狠又砸了好几下,她力气小,但人脑袋也不经砸,很快就流了一地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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