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乐：“？？？”
对方没继续刚才的话，扶乐就先接过了暖烘烘的玉米，外头的塑料袋光滑轻盈，在人的动作下发出簌簌的声音，连着食物的重量和温度让人非常满足。
帮他拿了会食物的人悠悠问：“怎么不‘谢谢’我？”
谢什么谢，玉米不都是他请的吗？
天渐渐转为了深蓝，云稠得几乎看不到边界，和远山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游客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女孩们已经开始原地高抬腿取暖。扶乐也冷，就有一搭没一搭和边上的人说话转移注意力：
“我擅长什么？”
叶时瑾不答，过了会，轻轻动了下眉梢：“阴天。”
扶乐没追问，仰头看勉强从云层薄处漏出的光亮，深有同感。
日出——如果有的话，是很壮阔的，你可以想象金红的灿烂的盛大的一点五亿公里以外的恒星缓缓露面，坦坦荡荡地泼洒光芒。可是阴天的天亮不一样，是无声无息的。
它亮了只是亮了，被隔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因为过程太潜移默化，人甚至一时不能察觉到。
六点三十八，六点三十九，六点四十。
六点四十一。
……七点。
天确确实实亮了，云变成淡淡地蓝，部分是白色的，像匆匆忙忙涂上去的补丁，严实地把太阳糊在了后面。
小陶：“完了，这下日出都没请成。说好的这两天天气好呢？”
小梅：“问李子！——那我们把玉米吐出来还给扶哥？”
小陈：“哕。”
小李：“闭嘴。”
扶乐：“不必了不必了。”
天气软件昨晚还显示是晴天，这会欲盖弥彰地在太阳图标前加了朵云，堪称当代事后诸葛亮。
部分失望的游客还在逡巡，部分已经离开，还有人在拍照。
“扶医生，叶哥，来一起拍照吗？”
女孩们准备来个集体照哀悼逝去的懒觉，小李发出邀请。
叶时瑾拒绝了。
扶乐也准备摇头——
小梅一本正经：“我有个朋友生了重病，进手术室前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能看到超级帅气的小哥哥。”
扶乐：“那我不够格，你找他。”
小梅：“够的够的，扶哥你完全就是我朋友的理……啊噗。”
小陶捶了她一下。
扶乐无奈。
话是这样说，拍个合照确实不是值得纠结的事，尤其邀请者连“重病的朋友”都拉出来了。他看着叶时瑾，想了想，“我也有个重病的朋友……”
后者面无表情。
“他只有一个愿、噗。”
扶乐放弃了，他摇摇头，把手机递过去，“那你负责拍照？”
叶时瑾：“嗯。”然后给出演技点评，“说服力不够。”
扶乐：是啊知道了，你超难说服的。
于是他就被拉去万花丛中一点红。四个女孩两个站他左边，两个站他右边。
扶乐：“非得这样站吗？”
左边的小梅：“公平嘛。”
右边的小李：“对称啊。”
最小只的小陈：“我不喜欢站中间！”
小陶：“我无所谓啊。”
拿着扶乐手机负责拍照的叶时瑾是个没有感情的读秒机器人：“三，二。”
定格。
青年鼻子冻得有些发红，站姿还是挺拔舒展，边上女孩们笑容灿烂，后面的山清丽又沉默。
经历过昨天的大头人像事件，扶乐有些不信任对方的取景，但这次拿过来一看整体居然非常和谐，就直接发给了小李。
小李笑眯眯转存：“谢谢叶哥，谢谢扶医生增加我相册的帅哥浓度。”
还是没加到微信的小梅：“欸——”
小陶：“哦呀。”
小陈：“好看！”
女孩们嘀嘀咕咕，然后开始拍单人照双人照三人照。
扶乐问叶时瑾：“真不拍？”
后者反问：“拍什么？”
扶乐眺望远方状：“虽然没有日出，但景色也还行啊。”
叶时瑾：“哦。”
扶乐：“唉，这也不是我的错，是天气预报的错。”
虽然提出“看日出”的时候，对方看起来兴致缺缺，但他起得那么早，说不定其实是期待的？
扶乐，“而且你看，大家都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阴了。”
叶时瑾微顿，慢慢的：“所以说扶医生运气不好。”
扶乐：“？”
扶乐：为什么突然人身攻击。
在转着圈拍广角的小梅随口：“可能是因为我运气不好，毕竟运气是守恒的嘛！”
小李捂脸，忍无可忍地吐槽：“她是不是霸总文看多了……”
小陈悄悄的：“我觉得是男频。”
小陶：“不，她最近看的是土味视频。”
小李，小陈：“破案了！”
小陶：“但我觉得这明明是梅子本色？”
那边扶乐听不到女孩们的窃窃私语，沉思片刻居然接受了小梅的解释：其他事情确实进展得挺顺利的，相比之下，看日出又不是主要目的，看不到以后也还有机会嘛。
得到逻辑自洽的扶医生心满意足：“看来那位阑尾炎的小同学也是运气守恒。”
昨天晚上回合意的时候，店家妹子就更新了两位千里送小同学的现况：除了其中一位就此割以永治再也不完整了（？）以外，一切良好，家长也到了。
如果他们知道就是再待一天也没日出可看，说不定情况会更良好。
边上的人没说话。
虽然观云台没有夏季开放的仰日峰高，但也悬在一处峭壁上，自从扶乐沉默下去，叶时瑾也没有噎到人的自觉，只将视线越过了围栏。那眸光淌过天上的云和远处的山，最终像将退未退的雾一样，迷朦地淹过了底下的霜林。
他看得像是有些出神。
扶乐跟着研究——底下千树万树梨花开，铺陈的绒毯看起来厚实又扎人，“至少雾凇很漂亮啊。”
对方还是没说话。
扶乐沉吟一会，拍拍他的背试图安慰，“以后还有机会的，夏天应该会好一点。”
想到对方准备去别的城市，又补充，“你要是去别的城市，到时候我有假就去找你玩啊。”
沉默的人如梦初醒般眨了下眼睛：“……”
扶乐等了等，质疑：“这么不欢迎我的吗？！”
叶时瑾转脸看他：“嗯。”又移开视线，“不欢迎。”
扶乐：“……你以为转过去我就看不到你在笑了吗。”
“哦？”
“我又不瞎。”
“哦。”
“？？？”
“扶医生开心就好。”
扶乐：“……”
扶乐：“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围巾松松垮垮、即使背景没有日出也漂亮得像张杂志封面的男人微微侧了下头，有发丝从织物中挣脱出来，正好和超敷衍但某种意义上又超有诚意的弧度碰了一下：“嗯。”壹趣妏敩
扶乐不敢相信对方都学会假笑了：我开不开心是其次，你开心起来的原因真的很奇怪啊！
“呼……咳咳咳！各位旅客看这边啊！我们即将到达的就是这里的著名景点：洗簪池！”
爬上最后一节台阶，小梅面向众人，气喘吁吁又一本正经地把手机举到嘴边。
小陈边喘气边鼓掌：“好！”
已经把围巾和帽子都摘了的小李：“有什么典故吗，说来听听。”
小陶气若游丝不想说话：“……”
好心帮女孩们承担一部分负重的扶乐看着倒退走路的小梅：“小心别……”
那边得到捧场的临时导游小梅已经顿时腰不酸腿不疼，一个转身轻盈得宛如仙女教母魔法棒底下的灰姑娘——然后一头撞上后面的树：“嗷！”
扶乐：……撞到后面的树。
鼓掌的手都没来得及放下的小陈：“惹！”
救之不及的小李：“噗。”
无情嘲笑的小陶：“哈哈哈。”
扶乐：“……没事吧？”sxynkj.ċöm
小梅哼哼唧唧地回到主路：“没事。”
她眯起眼睛，“典故不讲给没有同情心的人听！只讲给橙子和扶哥。”
小陈非常善解人意道：“我可以不听的。”
小梅：“？”
她震惊的，“为什么？”
小陈看看她又看看扶乐：“因为……？”
觉得专业性被嫌弃的小梅：“为什么！”
小陈：“……那，好、好耶？”
小梅义正词严：“橙子，你比她们还过分！”
小陈：“嘤。”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已经都走到了小梅口中的洗簪池边上，扶乐边听两人说相声，边扭头找同龄人准备感慨年轻人的活力四射。
没人。
扶乐：“！”
就一错眼的功夫，人呢？！不会真乌鸦嘴走丢了吧？！
他忙掉头回去找。
……没丢。
也是，除非蓄意，不然不到两分钟真的很难走丢。
这片景区的景点设置很常规，就是爬一段台阶或者山路，直接或者平台延伸出去到一个景点，再爬一段台阶或者山路，又是一个景点，以此无限循环。所以扶乐刚冲回前一段台阶，就看到下面小平台上的叶时瑾。
他撑着栏杆站那肯定不是在思考人生，扶乐立刻连怎么把人背下去都想好了，顺便为刚刚的疏忽感到无限自责。
他小心翼翼去扶人，边反手摸包里的糖：“怎么了？低血糖？”
叶时瑾：“……”
男人额上有细密的汗，脸色也白，但眼尾是红的，一直连到鹳骨都有浅淡的红，像栖在水面的鹤。他沉默一下。
扶乐开始回忆对方出过的问题：“胃疼？头晕？不然先坐下来？”
叶时瑾：“……”
这边扶医生已经服务非常到位地把糖剥好递到同伴的嘴边。
“……”
后者认真地思考了会，慢吞吞把糖含进去：“大概是低血糖。”
扶乐：“……”
非常，极其，没有，可信度。
扶乐用眼神：你知道我不会信的对吗？
叶时瑾：“……”
那边女孩们也发现两人不见了，回过头来找人。小梅在台阶上面就喊：“怎么啦怎么啦！”边往下跑。
叶时瑾叹了口气。
鹤轻轻振翅。
扶乐盯住他：“？”
对方说话的声音和糖黏在一起，像羽毛掠过糖浆拉出的游丝：“……很久没爬山了。”
结果缺乏锻炼的家养鹤只是整了整翅膀，倒是游丝被风一吹，不情不愿又无休止地颤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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