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时瑾没有立时回答。
扶乐却眼见着他刚刚流露出的些许放松迅速烟消云散了。
像是被日光照到的薄薄的雪，不过片刻便融化淌成一片粘了灰的水，那水淌进他的眼底，冻成薄冰，隔住里头所有神色。
问错话了。
扶乐僵住，迅速转移话题：“嗯……这家店在外卖软件上就有，其实也可以打电话让老板单独做，就是要等比较长……”
叶时瑾轻轻将手中的粥放下，抬眼去望扶乐，他的声音依旧是轻缓，听不出情绪的：“扶医生，我吃不下了，把药给我吧。”
“……”
唉。
扶乐灰溜溜爬起来，去外面拿了自己随手放在茶几上的药，忧心忡忡地嘱咐：“先吃消炎的，如果待会温度上去再吃退烧药好吗？”
叶时瑾脖颈微仰，喉结滚动，咽下药片：“谢谢扶医生，”他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的提醒。”
“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扶乐讷讷道，他的目光落在对方微红的眼尾，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要不加一下微信？如果需要帮忙，或者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尴尬，面上有些发烫，不明白为什么会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明明是被变相下了逐客令，以对方之前表现出的礼貌，恐怕是真的生气才会作出那样生硬的拒绝。
他在对方心中也许已经是个奇怪的人了。
啊，是魔鬼控制了我的喉舌。
扶乐绝望地想，脚步却牢牢钉在原地，目光飘忽了一阵还是坚定地望进对方眼里。
叶时瑾凝视着他——或者说是审视？扶乐说不清，只知道他最后低低嗯了一声。
他立刻笑了，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然后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直接递过去：“我发申请，你有空的时候通过就行。”
他的尾音扬起，同不自觉流露出笑意的眼角眉梢配套食用，放外头就是一朵纯天然无污染的太阳花。
叶时瑾将手机递还，被烫了似的转开视线：“扶医生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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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烤串和蒜蓉茄子。”老板将罩了一次性塑料袋的铁质托盘放到桌上，笑眯眯道，“铁板韭菜和鸡翅一会就好。”www.sxynkj.ċöm
“谢谢老板。”
“谢了老板。”
扶乐和许向歌不约而同应道，前者说完就去摸筷子。
“哎等等，”许向歌按住他的手，挤眉弄眼，“拍个照先。”
扶乐不明所以：“为什么？这又不是我们第一次来。”
许向歌嘿嘿笑道：“老周本来想来，不过之前就被李煦光那厮约了，说是徐家的小儿子要从国外回来，去琢磨怎么办接风宴了。”
“……所以？”
“拍照发朋友圈馋死他。”许向歌掏出手机，站起来找角度。
扶乐一头雾水：“为什么？”
许向歌瞟他一眼，正要开口，想起什么：“哦你不知道。”
“……”扶乐吐出一串省略号，“我不知道什么？李煦光又招你了？”
他们这圈子认识多多少少是因为家里有生意往来，但玩得好却是因为趣味相投——都是不继承家业跑出去自己折腾的刺儿头。比如搞艺术屡败屡战的许向歌，自己拉扯班子做小游戏的赵卓然，一声不吭考律师的陈非，以及高考后和母亲大吵一架做了医生的扶乐。
也就和另一班二世祖玩不到一块儿去，你看我不务正业，我看你自讨苦吃。
只有周扬帆比较特殊，算是既能玩又能折腾，往往通过他扶乐他们才知道另一拨人又出了什么新鲜事。
“李煦光没招我，他们那拨人玩得疯，老周偶尔凑热闹我不是也没说啥，”许向歌总算找好了角度，坐下翘着二郎腿开始选滤镜，“不过徐见泽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扶乐回忆了半天才从记忆深处扒出徐见泽这个名字，多年前没出国那会经常和李煦光一起玩，其余事迹面目模糊。
许向歌不用抬头就知道他在努力回忆，笑嘻嘻道：“别想了，他闹出事出国那阵你正和阿姨吵得天翻地覆，不知道也正常。”
“……哦。”扶乐干巴巴应，“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向歌P好图，把原图发给他，嘱咐道：“快发朋友圈。”
“为什么要我发？”扶乐嘴上反驳，手上还是听话地转了图到朋友圈，配字：
「烧烤(￣▽￣)」
“我发老周肯定知道我在表达不满，”许向歌撇撇嘴，这才给他解惑，“你知道徐见泽那家伙当年整得什么事吗？”壹趣妏敩
“……”扶乐翻了个白眼。
“他猥亵同学，造谣人家同性恋，□□传得全校都是，把人家闹得高考都考不了，直接退学了。”许向歌加重语气，“据说是个清北的苗子，退学后就自杀了。”
扶乐拧起眉头：“他家里人呢？”
许向歌摊手：“我们倒是想帮忙——可是人家家里自己拿了钱和解了，我们也不好插手。”他摇摇头，补充，“不过徐家也没想到他这么能玩，怕他再出事，直接送出去了。”
“你们都知道？”
“都知道啊，老周估计也是面子上抹不开，”许向歌摇头不屑道，“他们那群人也就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
“咳咳，”扶乐敲敲桌面，提示，“地图炮开过了啊？”
许向歌耸肩：“我们不算，我们除了钱，还有……”
扶乐戳了戳蒜蓉茄子，拿眼睨他：“良知？”
“还有才华！怎么说话的。”许向歌看他的表情，直接扒下一条茄肉丢进扶乐碗里，“哎，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都七八年前的事了，比起同情那位同学，还是祈祷接下来老周离他们远些。”
“老周自己有分寸吧。”扶乐把茄子怼进嘴里，迟疑道。
许向歌“嗯”了声，按亮手机瞟了眼，乐道：“老周给你点赞了。”
闻言，扶乐也切进去，见周扬帆不仅给他点了个赞，还在下面发了一个委屈对手指的表情，估计是隔空接收到了许向歌的不满。
不过这不是重点。
他的目光落在某条点赞提示上。
头像是loading的电脑界面。
叶时瑾居然给他的朋友圈点赞了。
扶乐简直受宠若惊，那天他离开后，到了晚上□□点才收到好友请求被通过的提示，彼时扶乐正和赵卓然许向歌他们联机打游戏，一局结束才看到，连忙发消息去问对方有没有退烧。
抱着被晾到第二天或者根本得不到回复的心理准备。
不想下一局中途就得到了回复。
“我挂一会机。”扶乐匆匆说完，不理会耳机中赵卓然大声的控诉，拿起手机点进去。
「叶：差不多退了。」
扶乐咬住口腔内侧，想了想，打字：
「服了：药上过了吗？」
「正在输……」「正在输入中……」
「叶：嗯。」
「服了：那你晚上好好休息，最好请两天假……？」
有了之前的教训，扶乐都不敢提让对方男朋友以后小心一些，只好旁敲侧击这样叮嘱。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对方那半冰箱冷冻食品，开始翻备忘录。
「正在……」
「服了：图.jpgxn
「服了：第一张是我今天叫的那家，上面有菜单和联系方式，剩下的是其他我试过还不错的店，第1，3，4在X团上面就能点，第2，5要直接打电话给老板，店里直接派送。」
「服了：如果不想开火或者想换口味的话可以试一试！」
「服了：猫猫跳枕头.gif」
「叶：好的，谢谢扶医生。」
「服了：不用谢.jpg」
然后对面便沉寂下去，扶乐盯了会一片寂静的对话框。
「服了：那不打扰你啦，好好休息。」
「服了：兔子发射心心.gif」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重新编辑」
「服了：乖巧.jpg」
「服了：兔子说晚安.jpg」
「叶：扶医生也早点休息。」
大概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扶乐放下手机，在心里想，冷不丁听耳边一声爆喝：
“乐啊啊啊啊啊！”
他被吓得一个激灵：“怎么了？”
赵卓然在耳机那头幽幽道：“我们输了。”
许向歌补上：“死得好惨啊……二打三，我们两个脆皮被按在地上锤，乐你没有心。”
扶乐连忙去看战绩，看到队友死亡次数后吐出一串省略号：“下一局下一局，看我带你们飞。”
赵卓然：“不相信你。”
许向歌：“有前科。”
赵卓然：“而且你以为你技术很好吗？”
许向歌：“带飞必然脸着地。”
扶乐点击准备，他都不知道自己心情为什么莫名其妙就那么飞扬，笑嘻嘻道：“别不相信啊。”
接下来一直到三人散局果然都没有输过，结束时赵卓然啧啧称奇：“乐，你打通了任督二脉？”
许向歌不知道在干嘛，说话声含含糊糊：“谁给我们乐打了一针鸡血？”
“去去去。”扶乐心情良好地退出软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手机摄像头大概不经意识别到他的眼睛，屏幕一下子亮起来。
「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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