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南康郡,郡城东门外有一间破败的旅馆,名为“山根”。
山根旅馆狭小肮脏、饮食粗劣,和旁边繁华的郡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的价格非常便宜,只接待一些社会最底层的劳苦大众,当然也偶有例外。
刺客、游侠,这样的人在文学作品中,往往被描绘成本领通天、胸怀大义的英雄人物。
但事实上,在这些人本身所在的时代里,他们是为官方所不容,为普通民众所不知的边缘人物。
只要稍有名望,他们立刻就会变成令所有人都感到头疼的存在,从而不为世界所容。
这些人常年游走于黑暗之中,比那些抱团取暖的江湖人士更为神秘。
猿杀,就是这样一个人。
杀手是个非常赚钱的行业,几乎没有本钱,而他除了雇主的佣金,还能取走目标的财产。
由于其手艺高、信誉好,故在业界有极好的口碑。
杀人多年,猿杀积攒了大量的财产,但他还是最喜欢这间山根旅馆,或者说是喜欢旅馆后面的那条小溪。
每次杀人之后,猿杀都要到这个地方来住上几天。
对他来说,杀人之后的感觉,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深的厌恶。
只有溪水流淌的声音,能令他的内心感到安静。
溪水冰凉,倒影中的他,颧骨显露,看起来一脸饿相。
猿杀今年三十三岁,或者也可能是三十四岁,他的本名叫做双喜,失去这个名字已经十五年,或者有十六年了吧。sxynkj.ċöm
堕入此道是因为他家乡的一个财主,当着全村人的面强奸了他的姐姐。
那是一个收割的季节,财主把解结拖进了麦田深处,两个打手将他按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塞在他嘴里。
田里的农民停下了收割,却只能呆呆地站着,没有人敢上前帮忙,风中传来隐约的哭啼。
财主带着打手离开以后,双喜跑入麦田,姐姐眼神呆滞,赤裸地坐在地上。
见到他,猛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发疯似的抄起地上的碎布往身上挂。
从此以后,双喜便见不得女人的身体,这只会让他感受到痛苦和罪恶。
两个月后,双喜终于报仇了,他抓住财主落单的空隙将他打晕,绑在了树上,用一条生牛皮绑住了他的脖子。
生牛皮沾水以后会慢慢收缩,财主在经历了一个半时辰的痛苦之后,才彻底死亡。
仵作来验尸的时候,现场已经被伪装成抢劫杀人的样子,全村人都可以证明:双喜不在现场。
这番作为碰巧被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杀手看到,他封刀二十年,至今孑然一身,只是带着一辈子的积蓄等死。
直到见到双喜的时候才忽然觉得:有个传人也不错。
三年之后,双喜原本挺拔的身板变得有些干瘪,皮肤也从黝黑变得惨白。
老杀手捏了捏他的胳膊,点点头说:“你出师了。”
这可是身为刺客最梦寐以求的身材:在这惨败的皮肤下,肌肉无比紧缩密集,就好像山中猿猴的肌肉一样。
这在刺客界有一个专有名词:“干冷肉”。
练出了干冷肉,可以连续奔跑一个时辰不知疲倦,可以有极高的爆发力可以操控短刃和飞刀。
宣布出师的第二天,老杀手便消失不见了,从此多了一个叫做“猿杀”的刺客。
猿杀出世刚好赶上了乱世的尾巴,他接了一个姓阴的订单,杀死一个姓窦的豪绅。
随着这个窦姓豪绅被杀,最后的反抗力量也消失了,新的王朝建立了。
无论是姓窦的、姓阴的,抑或是姓李的,这些都和猿杀没有关系,他此刻只想一个问题:乱世结束了,他作为刺客,该如何生存下去?
他也曾尝试着去给人看家护院,主家本来看他太瘦,不愿意用他。
猿杀只浅浅地露了一手飞刀功夫,当即就把人折服了,开给他每个月二两银子,是个高价了。
可他虽然有武功,却哪里懂得武行的规矩和切口?
所谓的江湖,并没有很多打打杀杀,其实更多的是人情世故而已。
走镖的、护院的,遇上了劫道的、强盗的,其实大家都是论论交请,一起喝点酒,事情便过去了。
可若是遇到不懂规矩的,那就只能闹得被贼人反复骚扰。
猿杀护院的时候,一出手就杀了一个人,这一下就惹祸了,闹得江湖群雄皆来报复,不仅主家不胜其烦,就连他本人也差点被群殴至死。
后来无奈,只得灰溜溜地离开。至于主家怎么办,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上街头或者戏班去打把势卖艺?更不可能,这些样子货不能练,否则自己这一身真功夫就废了。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做刺客的本行,并给自己起了个“猿杀”的名字。
第一个雇他的人是一个村长,用二十个铜板加一顿饭,买他在和邻村争夺耕地的战斗中出手。
一起受雇的还有五个镖师,这几个精壮汉子的价格是一两银子。
战斗开打了,猿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前,抬手就抹了五个人的脖子。
正想继续出手的时候,却见身边已经没人了,不管是己方还是对方,全都跟躲瘟神一样地躲着自己。壹趣妏敩
最后村长结账给了他五两银子,却说什么也不敢给他留饭了。
蹲在一块石头上,边听着溪水潺潺,猿杀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杀手就是杀手,只能躲在最阴暗的角落里。
从那之后,猿杀的名声渐渐大了起来,出手一次的价格至少是一根金条。
也有人想要借机除掉猿杀,可找上门来的刺客没有一个能打的,无一例外全都死在了他的手里。
猿杀蹲在溪水边喃喃自语:“你们可真走运,替自己省了一根金条。”
官府终于还是注意到了这个杀手,对其下达了海捕文书,还费尽心思搞到了他的影画像。
可即便如此,却还是无人可以抓得住他。
突然传来一则消息,有人雇了猿杀,要暗杀陆氏商行在南康郡的大掌柜:陈庭和。
陈庭和知道消息之后,非但没有慌张,而是光明正大地坐在凉亭里喝酒吃菜。
猿杀果然到了,天寿星、地英星、地镇星立刻两处了武器戒备。
四个杀手就这样打在了一起,陈庭和仍然不为所动,仍然在继续大口地喝酒吃菜。
猿杀突然一刀横扫,地英星后退躲闪,虽不伤皮肉,却被割开了衣服,露出了身体。
看着这一小片雪白的皮肉,多年以前的那种感觉突然又回来了,无尽的痛苦和罪恶将他包围,手上的动作由此迟疑了一瞬。
天寿星立刻抓住机会,一刀刺入他的胸膛,紧接着地镇星的刀也刺入他的后腰。
令人闻之色变的猿杀死了,将人头带到官府,赏金是五两银子,最终成了蜂队的第一笔真正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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