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南边倒斗的,地下水浸了古尸,难免化成湿粽子。
打开棺材,湿粽子见风长白毛,不一会就要起尸。有胆子大的,骑坐在棺材上,伸头往里看。
等什么时候粽子张开嘴,就丢一颗铁蚕豆进去。
蚕豆正好堵住气管,尸气就上不来。
等尸气把蚕豆顶飞,再丢一颗进去。铁蚕豆之硬,咔嚓一声,连老粽子的门牙都要磕下来!
一想起刀婆婆欠自己的饭钱。
寸小头浑身干劲,黄昏之前备齐材料。
把老黄瓜挖空,填满茶枯油,用泥土封住破口。
老爷子嘱咐寸小头。
让他带着老黄瓜,天黑了守在抚仙湖。
月光洒在哪片水面,就把老黄瓜丢下去。青鱼嗅到老黄瓜的酸臭味,必定来吃,等吞了茶枯油就口渴,势必要张大嘴,露出水面呼吸。
再瞄准了,把一盆铁蚕豆一股脑倒下去,来个天女散花。
保管第二天起来,刀婆子没戏唱。
不懂老爷子的用意。
寸小头将信将疑,还是照做。
有人好奇了,为啥不直接往水里倒茶枯?
方才说了,抚仙湖水域之大,放眼全国都罕见,不是小池塘。要直接把茶枯油倒进去,十万斤也不够。
青鱼弱肉强食,个个争强好胜。
能吞老黄瓜的,肯定是百斤以上的鱼王,在刀婆子手下为虎作伥,吃过人肉。
老黄瓜在鱼肚子爆开,茶枯油的毒素蔓延,不出半刻,鱼王就要翻白肚皮。可小青鱼没法吞下黄瓜,就准备一筐铁蚕豆。
月光下,晒得水发白。
水里氧气不够,青鱼聚集起来,势必要露出鱼嘴,在水上呼吸。
铁蚕豆瞄准了抛过去,让小青鱼吞了。
蚕豆带棱带角,卡在喉咙就吐不出来。即使吞进去,无法消化。不出一个时辰,甭管抚仙湖的大青鱼小青鱼,都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等到第二天,果不出老爷子所料。
刀婆婆急忙忙跑向抚仙湖,脸都来不及洗。
可惨了!
岸边一圈圈,一堆堆,一片片。
大小青鱼眼睛凸出,鱼嘴大张,都翻白肚皮死在水上。抚仙湖广袤,像大海有波涛,把鱼尸冲上岸边。
太阳一晒,臭不可闻。
用大车拉,能拉十几车,为祸一方的青鱼都绝了种。
大的青鱼几百斤,散了鳞甲,肠穿肚烂。
小的青鱼几万条,坏了鱼鳃,死不瞑目。
这么一闹,抚仙湖的青鱼元气大伤,再想看见青鱼阵,怕要等十几年了。
刀婆子顿觉天旋地转,差点吐血气死。
她能作威作福,很大部分源自这些青鱼。如今为祸的青鱼绝了种,再没有大鱼掀翻渔船,百姓是太平了,她可少了倚仗。
这时,老爷子抱着小孩过来:“哎呦,这鱼不是龙王爷的亲戚嘛,咋地,被玉皇大帝灭了满门?那龙王爷,有没有被株连九族呢?”
王佐将也笑道:“鱼都没了,还如何祭祀?我说你个老婆子,趁太阳不大,捡几条死鱼回去熬汤吧。死鱼配死老太婆,正合适。”
“你!”
刀婆子脸上皱纹能夹死苍蝇。
一气之下,皱纹能青鱼都能夹住,满目疮痍,看上去颇为恐怖。
刀婆子不是白痴。
看老爷子表情,就知道对方捣鬼,且是高手。无奈没有证据,又折了臂膀,刀婆子忍气吞声,只怨毒看着老爷子他们,不再说话。
居民面面相觑。
为祸抚仙湖的大青鱼死了,从此能放心下湖捕捞,这是好事一件。
虽不知原因,也都幸灾乐祸,揶揄看着刀婆子,等瞧她笑话。
刀婆子颜面扫地,负气离开。
老爷子并没有得意忘形。他知道,梁子结下了,双方不死不休,势必要在抚仙湖斗法一番!
不愧是倒斗之王。
小小三件农产品,竟破了抚仙湖千年的青鱼阵。
乾坤将与王佐将五体投地,老爷子树立了一把威望,折服二人。
将小孩归还本家父母,老爷子继续在抚仙湖勘探,寻访滇王城的踪迹。如此几天,相安无事,刀婆子深居简出,不知捣鼓什么。
转眼二月中。
各家竹条用光了,蜡烛点起,糊上彩纸,都挂上竹竿庆佳节。
天下罕有,滇土一绝的“打鱼灯”开始咯!
白社火,打鱼灯,祭水神。
号称滇土三节。
一二三月,各过一个。除此之外,滇土早先没有清明节、端午节、重阳节这些节日,滇人也不信那些。
白社火血腥,祭水神残忍。
唯独这打鱼灯,霎是新奇,又好看又好玩,足见抚仙湖一地的浪漫色彩。
为啥叫打鱼灯?
西南地区,方言的动词,多用“打”形容。
北方叫织毛衣,西南叫打毛衣。
二月中,家家户户点了灯,彻夜欢庆,通宵不眠。
站在镇水关居高临下,便见银河坠入抚仙湖,繁星洒向澄江城。万家灯火,千处明灯,照得抚仙湖发白,月光星辰融着水天一色,似一条朦胧烟带横在夜幕下的旷野。
那景色,美!
独立于世外,隔绝于闹市。
静谧安宁,却丝毫不觉孤独。火光橘红,鱼龙共舞,真是千门万户共贺佳节。
沿着当阳大街往前走。
城东到城西,城南游城北,有章鱼灯、星星灯、橘子灯、乌龟灯,灯灯出奇。
巨鳌灯、龙鱼灯、海星灯、鲨鱼灯,灯灯耀眼。
贝壳灯、走马灯、兵将灯、黄鱼灯,灯灯巧妙。
苹果灯、香蕉灯、白羊灯、小猪灯,灯灯绝响。
此外叫不出名字的,数不胜数。
凡人间有的,能想出来、做出来的。二月节,堆满了澄江城。当阳大街上,大的鱼灯几丈高,小的鱼灯用手摇。
小孩蹦蹦跳,大人乐淘淘。
阖城庆鱼灯,忘乎所以。镇水关上,却出了祥瑞!
自从青鱼阵被老爷子设法破了,刀婆子消停几天,藏在暗处琢磨毒计。好不容易等到打鱼灯,刀婆子走到镇水关上,大显神通。
见她盘膝坐在城头。
头戴五佛冠,身披八卦衣,胸前骷髅念珠。
打了个观音坐莲的架势,手指掐诀。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跳楼自杀。当阳大街人来人往,抬头就是镇水关。许多人看见,讨论刀婆子抽什么疯,非要在节日闹事。
“火来!”
刀婆子大吼声,竟引出祥瑞。壹趣妏敩
但见镇水关上,光圈层层,火焰烈烈,贯入九霄之中,烧得明月发白。
镇水关上,金色的火、明黄的焰,加上一层庆云笼罩在刀婆子头顶,真如得道高士,要立马飞升一般。
居民不懂玄机,以为刀婆子成了仙体。
方才咒骂刀婆子的,都跪下来,磕头请罪。
好好的打鱼灯。
居民顾不得赏灯了,都跪向镇水关,膜拜刀婆子,山呼万岁。
见众人跪在下面,刀婆子得意洋洋,陶醉不已。也没人敢说她装神弄鬼,都把她当神仙来看。
金云盖天,神火通地。
刀婆子看火候差不多,伸出手掌一抬:“火去!”
千尺明火,化为凤凰盘旋三圈,消失于茫茫夜空中。
居民心悦诚服,口呼“菩萨”,不敢不敬。
原来,这是刀婆子想出的一条毒计。
她要在今夜取老爷子几人的狗命。
怕有人说她狭隘报复,特意在镇水关显圣,一来镇住人群,二来好叫冥水庙无人,让老爷子他们孤立无援,做了冤死鬼!
哪有什么神火凤凰。
无非是松油混合了雄黄,让信徒趴在镇水关的城楼上,用铁丝兜着白磷挥圈。
白磷燃烧,带动松香燃出金火,化为凤凰。
要火熄灭也简单。
沙子盖住火苗,没了氧气,再大的火也起不来。
这是走江湖骗人的把戏。
滇人不明就里,还以为刀婆子成仙,前些日青鱼阵的阴霾消散无踪。
老爷子带着二将,白天划船看水,晚上劳累,早早就睡下。他们睡在后厢房,寸小头睡在前面大殿,夜里蚊子多,因此不甚安逸。
半梦半醒之间,有阴风撞开了房门。
老爷子是老江湖。
顿时睁开眼,警惕看向窗外。
这一看,便见一个白花花东西翻墙进来,身轻如燕,比飞贼都厉害,鬼鬼祟祟飘到床前。
这是遇见歹人了。
换成普通人,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老爷子并非善茬,暗中运足力气,一记炮拳轰向对方胸膛。
炮拳势大力猛。
若这一拳打实了,对方肋骨非断不可。谁料一拳过去,听见阵冷笑,白色影子像雾气往后飘。
老爷子收不住,没打中对方,险些闪了腰。
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正揉眼细看,一张惨白无血的人脸扑到近前,二话不说,就掐老爷子脖颈!
力道极大。
老爷子立刻翻白眼了。
口腔含了口气,稳住下盘,老爷子伸手用枕头砸对方脸。壹趣妏敩
以前的枕头,是木皮塞的荞麦壳,很重。枕头砸过去,对方鼻子歪掉,发出唰唰声响,就是不撒开。
力气之大,险些真掐死老爷子。
老爷子发了狠,靠惯性抱住对方,在地上滚几圈,和对方滚出厢房。
居民听说镇水关有祥瑞,都跑去膜拜刀婆子。周围没人,老爷子呼救也没人理,那张白脸不死心,又贴上来,任你怎么打都没用。
没人看见这恐怖的一幕。
月光下,一个出殡的纸人活了,正哎呦哎呦,骑在老爷子身上掐他呢!
“把头。”
乾坤将和王佐将也遇见了纸人。
被黑白无常挡了去路。
老爷子快断气了,强磕破舌尖,一口带唾沫的舌尖血喷出,纸人方才尖叫后退,面门噼里啪啦弹出火星。
看清是纸人,还穿着寿衣写着寿字。
老爷子发怒,心知是刀婆子搞的鬼。
都说西南多巫蛊邪法,甚至有飞头降,隔空取人性命。本当是传闻,不想刀婆子还真露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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