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这船卡住了。”棺老贼吃了一惊。
水位在这很浅,不到一米。
胡子把荧光棒丢了根,水下是更多伸长手的死窖子。他们的手勾住匣子尸,船动不了。壹趣妏敩
看来这些人死不瞑目,想拉着我们永恒留在此地。
“咋办?”
还没看见城门,胡子也不敢说出去。
我道:“水在这彻底成了死水,即使我们游泳,也会被周围的死窖子缠住。这些尸体虽不至于尸变,却都含着口怨气,有意把我们永远留在这。”
棺老贼的媳妇一路阴沉着脸,像个没有思想的哑巴。
此刻突然念出五鬼真人的提示:“若有群尸拦道,水流混沌,停滞不前,可燃指为灯,念我法号,度此孽海。”
燃指为灯?
胡子无所谓,打算剁了棺老贼的手当灯芯。
棺老贼一个劲哀求。
周围都是僵尸,一动就和死人贴脸,我勉强站起,揣度五鬼真人的话。
看周围的死窖子。
这些人死法奇惨,脸上布满绝望。即使把脑袋伸出去,胳膊、脚腕,也被下面的人死死拖住。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
自己活不成了,见不得别人活。
互相拉着拽着,一起被闷死,河道两侧的尸墙延绵无尽,真不知多少人命!
死窖子都伸长着双手,筋骨突兀皮肤,做刨土姿态。
这是人的正常反应。
我仔细看了看死窖子的手,发现了玄机。
原来,人被埋在土里,肯定要大张嘴呼吸,用手往上刨。即使被闷死,尸体一僵,也会保持求生的姿态。
护城河的死窖子们,死前被泥土、遇难者的鞋子、衣服塞住口鼻,尸气凝聚不出,没法腐烂。
他们伸长着手努力求生,死前血液都往手指汇聚,精气也都凝聚于手指。
千年下来,身体其它地方都僵硬了,唯独手指还有弹性,上面凝着血液和脂肪,指甲缝隐隐渗出白花的脂膏。
所谓“燃指为灯”,并非是用活人的手。
放眼看去,狭窄的河道积着尸水,两侧土墙伸出不计其数的人手。人指上一团油脂,颜色青黑,手掌摊开便是十根灯芯竖起。
自古以来,有打僵尸的,有拿僵尸入药的。
拿僵尸当灯点,我们也算后无来者了。
胡子掏出蜡烛,怎么都点不燃。
此地早不在人间,比阴间更诡秘。凡火在此无法引燃,便是打火机都失灵。
没有手电,人就是瞎子。
我取出夜行山人的观星灯。
夜行山人的尸体我们也带着,和尸魔在一起。夜行山人死后,肉身柔软,骨节不僵,非但不臭还有股药香味,能驱百虫,故而带在一起。www.sxynkj.ċöm
观星灯上,残存豆大火星,忽明忽暗。
我屏住呼吸,踮起脚尖,用观星灯去点一只青黑人手。
人手畸形,为逃生磨烂了指头,血液全聚在顶端,被油脂包裹。这一点,一抹幽蓝色鬼光出现,霎时照破城外如云尸气。
一见有门,凡是露出双手的死窖子,手指都被当灯芯引燃。
幽冥地心出现万千灯火。
火焰不曾摇晃,仿佛只是一层幽冥的蓝气附在死窖子上。也没有热量,就这么缓缓凝聚起来,直到把尸气驱散。
哗啦!
夯土坍塌,里头的死窖子仿佛活了,一个劲后退,生生把堤坝推出去。
本来只有两米不到的河道,瞬间扩宽了几十米。
天地陡然放大,将浑浊的黑水引来。
水流冲入河道,我们抱着匣子尸,被冲出去百十米,场面惊悚。
再回头,尸气又笼罩了城外,死窖子的手指熄灭,又都伸出泥土,朝天抓握。
想起刚才燃指为灯的场景,众人心头发寒,无不颤栗。这种事经不得仔细推敲,再揉眼,前面河道诸水汇聚,堤坝一侧有了台阶。
台阶上,赫然一座古代城门,城楼高大,阙台森严。
黄帝城,到了!
这是殷商时期的古建筑,比西周更为古老。之所以认为是殷商,目前国内考古发掘成体系的,也只能追溯到商朝。
再往前,夏朝、虞朝建筑是啥样子,谁都说不清楚。
很古老原始的木质建筑,立在夯土上。
没有飞檐斗拱,没有瓦当滴水。
房子看起来像一个个梯形垒成,几乎没有多余装饰。城门后隐隐露出街道、市集模样,建筑极多,一眼看不到边。
城门口,有个倾斜破烂的陶鼎。
比三个人还大。
陶鼎内,有很多人头。
大小比正常人头颅缩水了几圈。
胡子说,多半是猴子脑袋。古代以奴隶祭祀,由于奴隶是重要的劳动力资源,有时候就捉山里头的猴子代替奴婢。
这叫坟头烧报纸,糊弄鬼。
反正猴子与人是近亲,脑袋其实也差不太多。
并没有想象中金碧辉煌,巍峨大气的场面。
黄帝城的规模很大,但上古建筑,实在没法与后世媲美。梯形的房顶,方形的阙楼,城门裂开,可以侧身通过。
里头雾蒙蒙散着一片铁青尘埃,并无求仙问道的缥缈,反而阴森莫测。
陶鼎后面,又立着一面青石碑。
形制像墓碑,不排除五鬼真人咒我们早点死的可能。
上面仍旧一行字:仙人已去,魂魄早灭,徒留傀垒护法,见之,当退避三舍。
石碑后,也有一行字:傀垒中有偃匠灵衣,秋冬不凉,春夏不热,可取之,入宫城。
这就可以看出五鬼真人的鸡贼。
石碑分了正反两面,各有一句话。
你要是个急性子,只看正面,接下来非死不可。
你要全看了,也未必能活命。
我们五个人,是五鬼真人预言的“应劫五鬼”。你想想,这五鬼,能是活人?
望着石碑,以及后面的古城,我活动脖子,心里极其别扭。
这种感觉太不舒服了。
以往下墓,不是没有阴谋诡计。
但这都是跟活人较量。
活人有啥好怕?一刀过去,你是钦差大臣,该死还是要死。
可这一次,我们落入五鬼真人的彀中,进入黄帝城每一步,都要听他安排。这种任人摆弄,命运被扼住咽喉的不适感,足以让我感到危机四伏。
莫非千年过去,五鬼真人还活在黄帝城内?
如果他得了长生,留在地下作甚,难道苦心追求的不死,就是一辈子活在阴暗角落,与死人相伴终老?
从城门进去,又是一景。
阡陌交通,屋舍俨然。
有闹市、楼宅、酒舍、肉摊、菜棚,不仅房屋不曾损毁,街道整洁,丝毫不逊于现代城市规划。
左侧大都为居民房。
右侧则是集市、商铺。
这是有讲究的。上古以左为尊,右为卑。人在左,物在右。街道一条条整洁,从城门进来,中心大道足有五六米宽,夯土地面镶有朱雀石板,是黄帝城的天门街。
天门街历朝历代都有。
不是给人走的。
帝王祭祀天地,仪仗队伍才能走天门街。
天门街正对宫殿,一头正对城门。易经中,朱雀在南,属火。
黄帝城中的天门街,有以朱雀火克邪之意,大街两侧方圆数米,没有房屋建筑。
从天门街下去,我们拐入古城的闹市,又出现一景。
房屋、街道、商铺、酒舍,出现一个个衣冠周正的古人!
仔细看,并非尸体。
上古天灾,城中居民都向外逃跑,被护城河拦住,大都埋在土下做了死窖子。出现在黄帝城内的“人”,其实是木雕的人偶。
一个个活灵活现,保持生前原貌。
有吆喝卖菜,有屠猪贩肉,有百姓,有商贾,有官吏。或面带怒色讨价还价,或不怒自威招摇过市。
与活人一般,还原一副生动的上古市井图画。
真是巧夺天工。
木偶的脸上五官生动,衣服也都保存完整。用马尾做头发粘着脑袋,远远看去,与活人没什么差别。
有些站着,有些坐着。
人走入街道,身临其境,便能亲眼见证黄帝城崩溃前,繁荣热闹的一幕。
我们啧啧称奇,但是不敢随便靠近木偶。
这些木偶,就是五鬼真人说的“傀垒”。
黄帝城陷入地下,阖城填了窖子,这事发生在五帝的颛顼时。
为平怨气,颛顼命能工巧匠制木偶为人,放在城中。这些木偶被施了法术,千年颜色不褪,面容鲜活,代替亡灵继续维持黄帝城的周转。
胡子问我:“五鬼真人说,木偶身上有偃匠灵衣,莫非就是它们身上的衣服?”
我道:“不知你们注意没有,整个城里,几乎没有汉人,都是蛮夷之属,并非当时中原王朝的正统子民。”
“确实。”白川见识不少,“你们看,这些人披发左衽,绝非华夏人氏。上古时,古蜀有披发左衽的风俗,大部分蛮夷也都尊崇这种习惯。正统的华夏国人要束发,这些木偶的头发都散开,衣服也是皮袄,不是汉服。”
“那可就奇怪了。”
我心道,这座黄帝城放在几千年前,绝对是规模超前的建筑。
即使不是国都,也是大城。
花费如此多财力物力,却拿给蛮夷使用,着实蹊跷。
这些木偶代替活人保持城中的生活场景,这种作用,倒更像古墓陪葬的冥器!
“啊。”
棺老贼的媳妇忽然厉叫声。
我大骇,头皮发紧,一股劲风倾斜下来,所有人脚趾抓地,下意识往后退去。
劲风扫过,棺老贼的媳妇人间蒸发。
我还愣着,脸上沾了黏糊糊的水浆,一摸,是红色的。
方才棺老贼媳妇站立的地方,多了滩红色泥土。棺老贼眼睛布满血丝,哀嚎声,便昏厥过去。
“千万别碰这些木偶!”我吼了声。
布丁碰到街边趴地上斗蛐蛐的小孩。
小孩身体晃了晃,一道劲风跟着朝她扫去。
胡子眼疾手快,用背包砸向布丁。背包代替布丁位置,布丁叫疼摔倒,而背包只剩一层皮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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