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金陵。
新年氛围愈发浓了。
不止高楼大厦的城里人,农村杀猪宰鸡,鞭炮纸的味道飘都到处都是。天空逐渐晴朗,似有几分暖意。
我们四个也不闲着。
将乡下老宅做了大扫除,贴红纸春联,新年该有的我们都做了。
爆竹声中,心底夹杂一丝喜悦。
将“福如东海”的红纸贴在窗户上,我看了看,冰晶一样的玻璃倒映着寒山小路,若人一辈子的欲望只是过年能团团圆圆聚在一块,倒能少很多纷争。
除夕的前三天,来人了。
对方能找到老宅,我并不惊讶,以他们的能量,只要我们还在地球,总有被找到的那天。
青萍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东躲西藏,只是希望尽量拖延。
“请进。”
我在院子浇花,头也不抬。
一个中年人,头发梳得油亮,典型成功人士打扮。文质彬彬,然而举止有杀气,手掌横有老茧,常年握枪。
“鄙人崔四奇。小夏爷,久仰。”
“恶客登门啊。”我喃喃一句,这种地方,不怕对方动粗。
“寒舍偏苦,无茶无酒,有什么事站着快点说吧。”我用眼角余光打量对方。m.sxynkj.ċöm
对方一副吃定我的表情。
“鄙人是洪门干事,前来接替齐学友。唉,小夏爷想必跟那位不争气的同仁,有些交情吧?来而不往非礼也,刚才,我去过钟山疗养院了。”
我脸色一僵。
此话威胁意味很明显。
“过年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我也不愿把事闹太僵。若小夏爷能率南派投靠洪门,我可出面,替小夏爷分担一二?多个朋友也好吧。”
崔四奇接替齐学友,新官上任,自然三把火。
我道:“让我考虑几天吧。”
“当然,随时恭候,这是我名片。”崔四奇胸有成竹。
他今天来,是按照道上规矩,打个招呼,耀武扬威宣告一番主权。下次,他可就动粗了。
“不送。”
“好,告辞。”
崔四奇走后不久,又有恶客临门。
来人名丘聚凤,接替青萍之位,代表七十六号公馆。
对于这两方势力,我并非太忌惮。我是担心,有另外势力介入,譬如那507所,或者某些官方人员。
“交出丹药,还有甘石星经,我可饶了夏家。否则,玉石俱焚,别怪我不给夏守龙面子!”丘聚凤撂下一句狠话,扬长而去。
胡子从屋内出来:“举世皆敌,十面埋伏,怎么办?”
我语气一沉,眼中狠厉道:“那就踏出一条血路!以为吃定了我?再等等,局势还不明朗,依我看,洪门和七十六号公馆会联手。”
“他们不是死敌吗?”
我道:“507所早就在暗处等着了,他们不联手,将无半点胜算。”
一旦双方联手,我就要考虑接下来的出路。
招安是不可能招安的。
宋江下场历历在目。
跑也不可能跑得掉,那就只能学陈胜吴广了!我看,还需再设一计,布一钓饵,震慑一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不料逃亡中的青萍,先将钓饵抛了出来。
就是因这钓饵,世界震动,各方势力再次隐藏,不敢随意现身。山雨欲来,大厦将倾的局面,又回归末日前的死水寂静。
那时,国内陆陆续续有了智能手机,网络普及,世界都在进入信息化时代。
一则“世界末日”的谣言,疯了般在世界各地传播,幕后有人主使,有计划,以最快速度蔓延。
玄学、神话,罕见打破次元壁,一时间舆论哗然。
随着有关世界末日的论调甚嚣尘上,之前针对国内的严打,随着新年刺鼻的火药味烟消云散,一切好像没有发生。
冬日的暖阳一片金色余晖。
我懒散躺在院里摇椅,享受那风雨之前难得的平静。
我这个人,相当被动。若非是被逼急了,我还真懒得动心思算计旁人。人在江湖,少不了勾心斗角。
走了青萍和齐学友。
来了丘聚凤、崔四奇,再加那若隐若现的507所。
阳光下,树林阴翳洒下几缕流光垂在我额前碎刘海。我嘴角一弯,渐渐有了些盘算。
起身回到屋里,想冲一壶浓茶提神。
穿着脱鞋的脚刚刚迈进老屋门槛,黑暗中冲出一人,便把我摁在墙上。
“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好,我不动。”我将双手举过头顶。
对方道:“转过来,老实点,否则你会死很惨。”
说罢,在我身上搜查有没有违禁物品,将一副银手铐送给了我:“夏六初,你这违法乱纪的犯罪分子,我今天代表人民代表群众代表广大社会,正式把你给拘了,等着接受正义审判吧!”
对方长着一副黑张飞面孔,虬髯大胡,头发冲起。
说出的话,让人内脏发颤。
我哭丧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希望重新做人。”
“房顶上开窗,没门啦!这就把你这犯罪分子拉回去公审,交由人民批判,走!”
说完这话,我和对方都笑了。
捧着肚子站不起来。
这人自然是胡子假扮的。用了些易容的招数,还别说,装模作样真有些神似。
胡子掏出抢,扣动扳机,里面喷出一股水来:“怎么样,胡爷这打扮,这演技,这动作,绝对专业的吧?”
我竖起大拇指表扬:“不错,就是这气势。老鼠怕猫,猫怕人。你再找几个群众演员撑场面,不怕镇不住崔四奇他们。”
我摆弄那副“银镯子”:“这手铐质量不错,不像道具。”
“废话,黑市买的,能是假货?这枪,你瞧瞧,算高仿,除非拿在手里,根本看不出毛病。制服胡爷也买了,就等敲锣上场。”
“嗯,如此就好。”
崔四奇他们以为吃定了我。
我便找胡子来演“钦差大臣”,靠那一手粗糙易容术,以假乱真。
不易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很少见他悠闲的模样。
将腿搭在茶几上,一副大爷做派,我过去撇开他的腿道:“挪个地,有件挺重要的东西,需要你去取。”
“哦?”
不易一挑眉,按下了电视声音:“找胡子去不就好了。”
我盯着不易精致的脸。
这家伙,太能装了:“这件东西很重要,只有你去我才放心。胡子他嘛,另外有任务。”
我若有所指:“暴风雨马上就来了,我们不能赤手空拳啊。”
“说吧。”不易的眸子沉了下去。
“咱家老宅的暗格里,有一密码盒子,里头装了老爷子的《殷墟龟甲天书》和日记本,你去拿来,也许能从其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暗格?”
我故作惊讶:“你这几天看电视,看得失忆啦?暗格就在书桌第五块地砖下头,以前你不是专门修缮过?”
“哦,是有些忘记了。现在就去吗?”
“现在就去。”
“好。”
不易起身离开沙发,去玄关换鞋子。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多了几分复杂。
自西夏一行回来,不易就有些奇奇怪怪。
这种奇怪,不是从他的脸和身材,而是日常的一些小细节。总感觉他好像失忆过,仔细推敲,又似乎破绽百出。sxynkj.ċöm
这种破绽,不是非常亲近的人没法发现。
“我说。”
白小花一手湿漉漉拎着菜从厨房冒出来:“你们几位大少爷说完国家大事,能不能进来帮忙烧火。我是家庭保姆吗,一个劲伺候你们?”
“今晚上吃啥?”我也学不易模样,瘫在沙发上,将脚撂在茶几。
还别说,真有些旧社会水深火热的地主派头。
“狮子头。”白小花任劳任怨。
想起不易不爱吃芹菜,我道:“晚上包饺子吧,芹菜香菇馅的。芹菜要切成细细的沫子,上头不能有一点茎叶。香菇要切薄片,不能有丁点粗杆。”
“我去!”
白小花抄起铲子,很想对着我脑门抡一下。
胡子过来:“不易怎么出去了?”
“哦,我让他回老宅拿点东西,是老爷子以前的日记本,上面可能有线索。”
“你家老爷子还写过日记?”胡子面色古怪,嗤笑,“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谁能把心里话写日记里头,既没隐私,又还很蠢。”
我道:“日记咋了,鲁迅不也写过《狂人日记》?我家老爷子虽然浪迹江湖,好歹上过私塾,骨子里头是知识分子。”
“等等。”
白小花懒得听我和胡子扯蛋:“狂人日记是小说吧?”
胡子一撇嘴:“瞎说,没文化,人都跟你讲了,叫‘狂人日记’,咋会是小说呢,文盲。”
白小花反问:“那老婆饼里就有老婆?夫妻肺片就有夫妻?红烧猪头肉里,就有你们两头?”
我和胡子砸吧嘴。
这话怎么,怎么有些,有些他娘的奇怪啊。
过了片刻,我和胡子反应过来,抄起锅碗瓢盆追杀白小花。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传来白小花求饶的声音。
这年头。
写日记的未必是正经人,连日记都没写过的,肯定不正经!
我让不易拿的,相当于老爷子年轻时候的工作日志。老爷子跟官方往来密切,所谓日记,相当于他的工作报告,还有一些回忆录的成分。
不过,拿日记只是幌子。
三位倒斗王,跟民国三大文化发现息息相关。
我家老爷子参与的,是殷墟一代的商朝甲骨发掘。
当时在一处祭祀坑中,出土超过一万多枚甲骨。可惜由于战乱,大都被毁坏,余下多为国外盗匪抢掠。
最早研究殷墟甲骨的,是清末文学家王懿荣。
这里确实要提一提甲骨的起源。
在甲骨文未发现前,西方只承认中国历史仅到周代,勉勉强强三千年罢了。
甲骨文的出现,将文明提前了五百年不说,作为目前出土最完整最成体系的成熟汉字,甲骨对中华文明,确实有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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