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者,山川之灵气,山河之运数,偶然附在一件灵宝之上,日久成精,便会作祟。至于怪,不可解释,超乎寻常便属怪。
精怪并非鬼魅。
譬方说有些老宅子埋了金银,年深日久,能看见一个黄衣小孩和白胖姑娘,那就是金银受了地气而成怪。
说磁场异动也没问题。
胡子调试了气枪,说有武器就不怕了。
我看事情不简单。倘若一把枪能解决,以姓吴的精明,绝不会做赔本买卖,绞尽脑汁请我。
事关我们以后喝粥还是吃肉。
不易难得上心,一脸无辜被我牵着在附近巡逻。
我道:“你别太懒了,想吃香喝辣就得出力气,帮我瞧瞧,附近有啥端倪。”
胡子凑过来:“对啊,你要不帮忙,胡爷就找个豪门把你入赘,女方嫁妆至少十套大平层,也不算赔本。”
不易这才极为不情愿,赌气一样走出房间。
过了一阵,他从土里拽出一把东西。
我和胡子赶紧凑过去。
一圈黑糊糊,像米粒的土点。带着股腥臭味,很干燥,泥土之中数量不少,分布有一定易数规律。
“这是啥?”我捡起来看,似土非土。
胡子舔了一口:“味道腥,有点黏糊。”
不易看了一眼,小声道:“五灵脂。”
我起了疑心。
工地上人都没有,泥穴之中为何如此多五灵脂呢。看样子还很新鲜,也不是作法的时候埋进去的。
胡子还在咂嘴:“五灵脂是啥,听着像中药,值钱不?”
我皱着眉:“就是老鼠屎。”
“噗!”
胡子直接吐了。
我安慰他:“不是所有老鼠屎都叫五灵脂,必须地里头沾了灵气的灰鼠,白须红唇墨水尾,银爪粉足月牙齿。灰鼠智商高,拉的屎晒干才叫五灵脂,能治跌打损伤,看情况,这片五灵脂都是野生的。”
我揭开草皮,发现了不少老鼠洞。
香江这边重视风俗,认为老鼠属于灰仙,尤其土里的大灰耗子,有灵气,一般情况没人刻意伤害。
不易一针见血分析:“此处老鼠颇多,定有异端。说不定他们口中的鬼抬人,就是老鼠作祟。一只老鼠做不到,如果几百只,抬走一辆车都不困难。”
“这简单,胡爷买点耗子药就行。”
“不,灰耗子有灵性,智商高。而且它们盘踞在附近必有原因,要把根源找出来。给吴老板打电话,让他派人火速去内地,取一样法宝掠阵。”
“啥法宝?”
“藏青禅师留下的金睨呼月獚!”
民间俗话,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其实猫抓耗子以玩闹为主,不如狗抓耗子的效率高。狗看见耗子出于狩猎天性,扑上去一口咬死,绝不像猫一样慢慢折磨。
晚上,我和胡子轮班守夜。
胡子弄了两根香肠,安上监控摄像头。
夜深人静的时候,房里果然老鼠成灾。灰耗子也不怕人,浩浩荡荡成群结队,在房里房外招摇过市。
两根香肠很快被顺走。
之前粽子的磨牙声,就是这些老鼠搞出来的。
胡子想抓几只,灰耗子警惕性高,根本逮不住。一听脚步声,便一哄而散,有一定组织性,并非散兵游勇。
我按寻龙点穴的路数,堪舆了附近地脉。
此乃“白虎避煞”之势。
白虎老矣,明哲保身,避煞居宫。从工地掘出的那方黑碑属水,为虎肩。石碑离位,白虎断肩而避,成了一条长尾鼠。
但这种格局还不至于吸引如此多灰仙。
我和胡子又监控了几天。
灰仙每天会搬运大量食物。
周围地基老鼠洞密密麻麻,胡子用洛阳铲捅进去,纯钢的刀口被老鼠牙磕出印子。只要我们动土,这些灰仙必然使坏,甚至会往水里投毒。
一时间,人鼠对峙,还真没办法。
不易提出方案。
咱们假设灰仙的老巢为古墓,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直捣黄龙,擒贼擒王。
还按倒斗的路数。
开一方盗洞,贯通百米,从地脉斜角切进去,打入敌巢。这些灰仙如此暴躁,地下必埋了不得了的玩意。
盗老鼠窝,这买卖我还真没玩过,祖师爷都没经验。
我准备了防毒面罩,高纤维防护服,以免被灰仙抓咬感染病毒。
胡子抱气枪在前,我居中,不易在后。
金睨呼月獚我寄养在朋友家中,这狗还真不是我现在能养得起。好久没见,它还记得我,扑上来一阵亲热。
看着它,我想起藏青禅师,心中一阵五味杂陈。
将金睨呼月獚放在黑布笼罩的竹娄里,由我背着。胡子卖力开了盗洞,一挖,土是散的,早就让老鼠啃过。
大概打了十二米直土穴,中间拐了两次。
一般的汉墓也就这个深度。
地下的老鼠巢穴纵横交错,组成复杂的网状迷宫。盗洞打在迷宫内,地下比城市排水管道还复杂。
我将准备好的薄荷水倒进去。
老鼠这东西,对气味尤为敏感。很快地下鼠群有了反应,我和胡子感到脚心抖动,一股灰色的“河流”在迷宫流淌。
耗子数量极多,无法计数。我和胡子感到棘手,心中萌生退意,想了想那六套大平层,这才说服自己坚持。
爬入迷宫中,巢穴四通八达,我用指南针定位,方向不准,应该是地下埋了什么产生干扰。
很快胡子也下来。
我们头上黏了厚厚的五灵脂,这些老鼠也不知吃了啥,粪便油脂极重,新鲜的像煮熟的糯米一样粘。
沿灰色河流侵蚀的痕迹,我们靠近地下巢穴的深处。
不同于倒斗。
我看地下并无古墓,即便埋满了死人,也不够那些耗子啃的。地穴由鼠群开凿,坑坑洼洼,方向却很明确,一路往下延伸。
走了大概几分钟,前面一空,宏伟的地下空间延绵不绝。
我叹为观止,险些以为地下含氧量太低产生幻觉。在鼠穴深处,竟有足球场大小的面积,存在一座古代城池!
扑面而来的,是浓烈臭味。
胡子嗅了嗅鼻,隔着防毒面具那味道也挥之不去。
他说:“嘿,好重的海鲜味,让胡爷想起咱们倒腾海货的时候了。”
“这是地下,哪来的海鲜,胡子,你是不是饿出了幻觉?”
“海腥味错不了,像腐烂的死鱼,你自己闻闻。”
“嘶。”
鼠群靠近古城就散开了。
地下蛀满了孔穴,它们可以从任意方向撤走。
鼠群并没有主动攻击我们,这让我暂时安心,拍了不易一把,要他跟上。
我们三人靠近古城。
城池与我想的有些出入。
并非青砖夯土堆砌,也无阙楼、箭垛等防御建筑。城墙上,弯弯曲曲堆了一圈女墙,墙面千疮百孔,像腐烂的蜂窝煤。
胡子说的海鲜味,便从城墙散发。
我用铁铲试着挖掘,墙体易碎,塌出很多土褐色,质地犹如琥珀碎屑的东西。一挖开,海臭味让我们的血液都发酸了。
我们迅速后退,唯恐有毒。
过了好一阵,我大脑清醒,方才意识到,这地下竟然存在一座螺蛳古城!
它没有人类城池那么大。
大概只有县城的六分之一,类似陪葬冥器,比例做了缩小。
让人叹为观止的,古城竟由螺蛳铸成。小的螺蛳拇指大,青纹凤壳,里面的肉早就烂干净。大的螺蛳有磨盘直径,充成地基。壹趣妏敩
远远看去,那是一座螺蛳山。
近看巧夺天工,有螺墙螺房,一切都是螺蛳堆出来,百万斤不止。
胡子瞪大了眼,脚下发酸。
螺蛳古城晦气极重,那些老鼠对此很谨慎,并没有在里面乱拉屎。城中整洁,外面的螺蛳呈化石状,一片古老之气。
胡子惊叹:“乖乖,这得多少螺,卖给餐馆,一千年都用不完啊!”
我胡乱分析:“可能香江靠海,古人喜欢海鲜,把吃剩的壳埋在土里,却吸引了硕鼠。硕鼠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搭建了这座螺蛳城。”
螺蛳的年代很久。
我根据风化推断,至少有千年。
螺丝城的年代不久。我们进来的时候,老鼠犹如人类,肩挑背扛,甚至组成了施工队在扩建城池。
所以螺蛳建筑是这些动物自己搭出来的,并非人为刻意。
“不易,你听过这种建筑吗?”
他摇了摇头。
胡子道:“胡爷倒是听闻,古代没货币,就用贝壳当钱。你说这些螺蛳,会不会是以前南蛮的国库啊?”
“不排除这种可能。”
“不。”不易出声,从墙体掏出一枚完整螺壳。
顶端凿开了口子,里面的肉早就化了,留下黑黢黢的干涸固体。
不易淡淡道:“这些螺蛳是用来吃的,高温烹煮过,所以不腐。”
胡子起了恶心,反胃:“里头不知多少寄生虫,吃这么多不怕胃穿孔?”
我说这不稀罕。
古代生产力有限,天灾人祸跌至,儿子都可以吃,吃个螺蛳就算满汉全席了。不过螺蛳古城的螺蛳,大多有肉。
古人凿开顶端硬壳,又不曾嗦螺里面的汤汁。
日积月累,造就了螺海,近些年才吸引了鼠群,用螺壳搭了地殿海城。
从几十个车轮大小的螺壳城门挤进去,我们进入城中。里面别有洞天,虽狭小,街道、商铺、店面,一样不缺。
这些老鼠有灵性,按人类风格搭了此城,不知有何作用。
地下晦气重,光线难以传播。
惊鸿一瞥,胡子叫了声,便把手电掉地。
不易拉着我手腕,开始把我往回扯。退到城门口,那些老鼠又跑了回来。浩浩荡荡的鼠群结流成河,将我们堵在城内。
胡子开了枪。
枪声惊了鼠群,耗子互相践踏,踩死不少。
弱小的被踏为肉泥,血浆脑汁浸入螺蛳缝隙,使得建筑不断粘连加固。
耗子发了狂,开始撕咬我们。
好在我们穿着防护服,暂时不怕耗子的利牙。架不住老鼠往身上涌,我开始后退,胡子和不易同时拉住我,示意不可去城里。
我问为何。
胡子一努嘴,面罩下,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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