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蒂伯爵已经离开了,冕下。”得莫利大主教来到教皇的私人休息室。
托德罗德换了一套白色的常服,外罩着同色的羊毛披肩,头戴着教皇的白色圆帽,望着沾满雨水的窗户。
“那家伙养女儿的方式确实比我高明。”托德罗德突然说,“罗莎琳娜连进入广场都勉强,更不要说在铁门后逗留这么长时间。”
“阿比盖尔·德·蒙蒂,她如今已经成长为一头怪兽了,军部的家伙们都知道她的名字,他们叫她‘皇帝的袖剑’,不再是‘伦底姆的玫瑰’了。”
得莫利大主教想了想,说:“她毕竟是一位女伯爵,而不是公主。”
女爵和公主的最大区别在于,女爵们往往真正掌握着家族的大权,而公主们则只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女性。
“你对她怎么看?得莫利。”
红袍的中年人愣了一下,他后来当然也私下去查过阿比盖尔·徳·蒙蒂的过去。
或许有些人认为,阿比盖尔能够成为领地伯爵,不过是因为她运气好,没有兄长和其余男性亲属。
但一位未踏入社交场合的少女,能够在人心浮动的情况下,短短几年间,将权力逐渐收拢,并把封地治理的井井有条,那么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不会是蠢货。
事实上蒙蒂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曾上门想捞点好处,在他们眼里一个柔弱的孤女是需要成年人帮助打理产业的,然而在他们露出贪婪意图的第二天,女伯爵的报复开始了。
她吞并他们的产业,截断他们的金钱来源,向中央法院密报他们的违法行为,甚至以刺客威逼他们的性命。
一切的狂风暴雨在几个月之间结束,重归平静之后,亲戚们老老实实地回自己家,承认阿比盖尔的身份,还赔进去大半家业。
“阿比盖尔小姐是个聪明人,她有野心,但表现出来的一面却温和有礼,很难让人讨厌。”得莫利斟酌着评价。
自从蒙蒂伯爵回到雅莱,得莫利也听说过这个女孩的美貌,可直到刚刚,她平静地迈进了教廷中被称为地狱的地方,又神情愉悦地走出来,他才觉得那女孩真是美得让人神往。
在银月教廷圣地盖尔特的大教堂穹顶上,神灵世纪著名的画家比斯特用三年时间完成了一副神启图。
壁画上,诸多圣徒聚集在一起,抵御大地上无尽的怪物,跟随着神拯救世人。其中圣女艾尔维亚穿着银与白的长裙,面容之美不似人间。
得莫利对那幅精美的瑰宝记忆犹新,但某个瞬间,风雨中的少女身形与那位银白长裙的圣女重叠了。
“是啊,她会是超规格的圣女,教廷的另一位新主人。你都对她抱有好感,说明她足以在教廷收拢人心。”
托德罗德揉了揉眉心,“罗莎琳娜比不上她,菲利普也太过浮躁。人人都说,孩子会从父母身上学到他最擅长的东西,所以显然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命运的无常,总让人怀疑是否它在戏弄世人。
托德罗德的儿女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太晚了,性格早已定型,一个过分懦弱天真,一个又太放浪形骸。
相比之下,阿比盖尔身上对知识的渴求,对地位的野心才是托德罗德最想让下一代培养出的品质。
而且不知道她这半个月又经历了什么,教皇原本觉得女伯爵气质中的锋利淡了很多,可现在才发现那份锋利不过被好好隐藏起来,同时混入了命悬一线的危险感。
刚刚他从高处投去视线,阿比盖尔敏锐意识到了,回头看了一眼,只那一眼,骤然蹿升的危机感险些让托德罗德觉得自己被刀刃割伤。sxynkj.ċöm
教皇叹了口气,问:“菲利普怎么样了?”
“他很好,蒙蒂伯爵并未限制他的人身自由,除了不能单独离开蒙蒂宅邸,菲利普可以在皇家卫队的保护下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皇家卫队……”教皇沉吟一下,说:“过段时间写信让蒙蒂伯爵把他送回伦底姆去,别在雅莱当靶子。”
也别给蒙蒂拖后腿。这是教皇未说的后半句。
成为银月教廷的圣女,只是阿比盖尔的第一步。她要做的还很多,很多。多到让人看着都觉得难以负担,看着都觉得疲惫。
……而她又长了那样一张脸。
太像茵内斯的女孩儿穿着蓝色长裙,发丝漆黑如墨,她裙上的玫瑰盛放于风雨中,光影交织,像是青年时代经历过的繁华梦。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令他恍惚,觉得隐隐的熟悉。
教皇伸手去口袋里,这是他年轻时候的习惯性动作,想要摸烟,可刚换过衣服,弥撒也不是能抽烟的场合。他没有摸到,口袋里空空如也。
得莫利跟随他日久,明白他这些小动作的含义。一向表现得高雅冷淡的教皇也不是全无情绪波动的,烦躁的时候他会想抽烟――但那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很难想象他烦躁到什么程度才会恢复古早的习惯。
也许是因为跟女儿儿子比,阿比盖尔更像那个女人吧?得莫利心想。
“要我让人给您送来烟草吗?冕下。”
“不。”托德罗德的动作顿住,“尽快把信送过去,主人不在的宅邸还有什么威慑力,菲利普的安全要放在第一位。”
“知道,今天晚上就会有家族邮差将信件送到,不过您要叮嘱菲利普几句话么?毕竟那么长时间不见了。”
家族邮差是邮局特设的部门,那些穿绿色制服的体面人进入任何豪华住宅都不会被阻拦,因为他们带着的是帝国最高层的人互相传递的消息,所以给教皇之子带个口信还是可以顺道完成的。
托德罗德沉默良久,说:“不需要,他已经长大了,也该自己决定后头的路怎么走。”
人们总说时代之势汹涌而来,聪明的人该学会顺势而为。
但现实生活里,多的是沉浸在纸醉金迷中家伙。这些家伙呢,不在新环境里狠狠地磕得头破血流,是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愚钝。
得莫利抬头,从窗户玻璃上看到教皇的倒影。
他的眼神有些空虚,面庞在雨幕映照下晕着一层令人畏惧的薄光,像笼着圣纱的神像于高远的天空静默地看着人在泥沼中下沉。
……
当塞拉夫人看到女伯爵携裹着一身湿气返回的时候,简直担心坏了。
她一边迅速地帮助魏翕换下沾着雨水的长裙,一边小小地,带着点埋怨的请求她:“请您不要在雨中呆太长时间,有什么事是不能在晴天里,不能在房间里做的呢?”
“我会注意的。”魏翕不想塞拉担心,语气轻快地回答,“以后不会了,塞拉。”
她知道自己的变化让女仆长有些拘谨,正试图抹除这些影响。
诚然,被踢出权利中心后父亲去世的女孩儿一开始生活不是很好过,但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也不是没有明媚的事物留下。
在伦底姆,身份的差异被削弱了,塞拉和阿伦弗斯顿真正地成为了她的家人——当然,现在依旧是。
“话说回来,菲利普去哪了?”魏翕拿过棉巾,仔细擦拭自己发上的雨珠。
她过了半个月出生入死的艰苦生活,连信都收不到,自然也不会想起来自己家还有一队皇家卫兵和一个教皇私生子。她打心里相信塞拉会把一切处理好。
塞拉从厨房里端来热可可,递给魏翕,并顺手把魏翕用过的棉巾搭到手臂上,回答道:“菲利普先生带着那队卫兵和理查德去了塞玻大学,听说那里正举办今年最后一场夏季游园会,不过现在可能变成了室内舞会,专门招待校友和出色的年轻人,以他的身份很容易拿到邀请函。”
魏翕走后那队皇家卫兵却并没有离开,不知道皇帝是忘了还是另有深意,塞拉尽心尽力安排他们的食宿,但同时也物尽其用让他们盯好闲不住的菲利普·萨罗希尔。
“舞会?”女伯爵笑了,难得的开朗笑容,像她这样的人现在已经很少真心笑出来了,眉眼都弯弯。
叫她似乎有兴趣,塞拉让人把舞会的出席名单拿来,一个好的侍女长总能满足主人的任何愿望。
看到单子上的某个名字,魏翕眼神微动,她笑道:“我还没有参加过雅莱的舞会呢。塞拉,我能去看看吗?”
雅莱的贵族少女一般要在十六岁参加宫廷的“介绍仪式”,在家人引领下正式进入雅莱的社交场合,从此表明自己可以追求与被追求了,她们的话语权也开始提升,不再被当做不懂事的孩子。
而阿比盖尔是个被放逐的人,她不曾亮相,也就不为人知。
塞拉夫人温柔地看了魏翕一眼,将她的话当成了难得的任性。
“当然可以,小姐,但是今天太晚了,游园会持续三天,您可以明天去。”塞拉一边替魏翕披上稍微厚实的外袍,一边接过骨瓷杯子,说:“楼上所有整理好了,您上去看看吧,选喜欢的地方休息。”
魏翕不置可否,拢拢袍子,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二楼露台。www.sxynkj.ċöm
露天阳台带有半边类鸟笼的弧形栅栏,栅栏外面加筑了玻璃镶嵌的拉门,将雨水挡在栏外面——这是近些时候才时兴起来的做派,花费了不少钱。
侍女为她送上了茶和甜点。
磅礴雨声中,她抬起脸,露出隐藏的很好的杀意。
女伯爵身处的建筑在夜色中渐渐沉下去,仿佛被黑色的潮水淹没。数道漆黑的影子向魏翕扑去,指间闪着妖异的光。
植物的剪影在黑暗中延伸,白日是静止,此刻是复苏。轻微的混乱后,一切都结束了。
魏翕摩挲着黄金镶嵌的猎刀,黑刃静静地停在她的手心。那是一柄很美的刀,刀身像是漆黑的镜面,流动着合金特有的奇异光彩。
然而两侧没有血槽的刀是没有杀伤力的,刺进敌人的身体却放不出血来,甚至拔不出来,敌人只会觉得疼痛却不会丧失攻击力,只能用来割喉。
魏翕抚摸着刀鞘的雕花,她的手指修长,骨节纤细,肌肤仿佛是半透明的,美得让人怦然心动,摸起来却并非柔滑如玉的感觉,薄茧覆盖了她整个手掌,其实触感很粗糙。
手指粘上了一点血,雨声从尽头的铁艺窗框里传进来,笼在了擦手的女伯爵身上,几秒后她若无其事收起手帕,端详起了地上抽搐的杀手。
从侍女送上茶点开始她一共杀了四个:伪装的侍女一个,门后一个,阴影处两个,然后面无表情打断了最后一人的两条腿,又拿捏精准地一刀给杀手割了喉。
刀口避开了颈动脉,但切开了气管,因此杀手一时半会死不了,却也无法发声来通风报信,留了活口。
杀手趴在地上,捂着喉咙“嗬嗬”粗喘着气。他只是断了腿、被割了气管,对刀尖上走来走去的人来说委实死不了,就连喉咙上的那一刀都被控制着深浅,就刚开始冒了点血,流血量不多,自然流不到气管里去,淹不死人。
战斗结束的很快,快得刚刚到露台边的黑衣护卫们毫无用武之地,魏翕平静地吩咐:“能审出来就问,审不出来就处理掉。”
她做的很有分寸,猎刀照着喉咙划过去,深一分就直接割到了颈椎,偏一点就会割破动脉,然而魏翕手稳得可怕,行云流水就这么做了。
她原本不是那么精通冷兵器的人。
随着战争的继续,魏翕遭到暗杀的次数会越来越多。
帝国内不可能没有联邦的钉子,也不可能没有皇帝的政敌。
魏翕被奥丁单独召见,又有太广为人知的身份,这么大的目标自然也格外容易被盯上——所有人都喜欢枪打出头鸟。
她的护卫还是太少,不可能盯住宅邸的每一个方位,所幸派过来杀手的都是普通人,没有灵能者变数那么大,解决起来相当轻松,不会惊动塞拉夫人。
可惜塞拉夫人远比魏翕想象的要敏锐。
她急匆匆捧着条舞会需要的银色舞裙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满地还未擦拭干净的鲜血,那一瞬间塞拉夫人几乎难以喘息,她踉跄着跑起来,丢掉裙子,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住她的主人,她的孩子。
眼泪一滴滴顺着塞拉夫人的脸颊滚落,落在阿魏翕的头发上,肩膀上,脖颈上,灼热滚烫。
“不要哭,塞拉。”
魏翕也伸出手,拥抱住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家人。
“这没什么。”
女伯爵她的脸庞在火光里覆盖着一半薄薄的阴影。
从一开始她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她会杀人,也可能被别人杀死。
没什么好哭的,这没什么。
晚上八点,塞玻大学第三大礼堂。
这里是塞玻大学最大的礼堂,中央大厅的穹顶大概有三十米高,纯净燃料制成的水晶灯恍若中午的太阳,白衣侍者们捧着托盘呈上玫瑰色的葡萄酒和琥珀色的陈年香槟,乐团时而演奏欢快的舞曲,时而演奏舒缓美妙的音乐。
外头夜雨戚戚,没有影响到里面的热烈气氛。在校的学生换下校服,穿上夜礼服和丝绸长裙,与明显更年长些的校友言笑晏晏,交换一些社交场上常见的人脉,消息。
其中永动堂的学生们众星捧月,毕竟是未踏入社会的象牙塔,学识还是被看重的,奥丁皇帝又是重视贤才的人,时代变了,新贵族崛起,老贵族退场,也没人抱着姓氏身份死守不放。
进入了永动堂,他们已然迈上了一条康庄大道,却不多做炫耀,只轻描淡写地说些跟随导师遇到的难题和趣事。
舞曲开始后,女孩们挽着舞伴的手臂,她们的裙摆旋转着打开,就像大理石地面上忽然开出了大朵大朵的花,一切都那么优雅,带着一丝让人嘴角上挑的清新学生气,生涩美好。
可惜在舞曲开始后有了丝不和谐的杂音,角落里有个青年同样众星捧月,但围绕他的全都是妙龄少女。
他穿着华丽的礼服,金发利落而又风度翩翩,跟别的男宾比起来简直像一群企鹅里滚进了只花孔雀,引起了一堆怒目而视。
菲利普是不在乎那些“怒目”的,女孩儿们也不在乎,她们有些认识这个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的音乐剧男主角,有些对他毫无印象,但就像男人欣赏绝世美女,塞玻大学的女孩儿同样欣赏年轻貌美,博学多闻的青年。
无法进入大厅的皇家护卫缓缓地扭头对视,他们本都是十步杀一人的精英,但在蒙蒂宅沦为了看家护院的门卫,而现在护卫们才知道他们其实连门卫都不是,只是纨绔贵公子的跟班儿。
平时受到这种轻视,他们本该冷笑一声跟长官要求调值,丢些混日子的贵族歪瓜裂枣到这里来。
可塞拉夫人是如此的平易近人,她像慈祥的长者一样没有表现出丁点的不尊重,甚至会关心他们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她会给他们发薪水。
皇家护卫虽然享有比普通军人更高的地位,却跟有钱人差出很远,靠有限的军饷活着,有时还要寄回家一部分,其中的年轻人如果想娶一位体面人家的女孩儿,就不得不努力攒钱,准备公寓和婚后来往应酬之类的开销。
一份甚至比军饷还要厚的薪水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菲利普还在施展他的魅力,那一队轮流盯着他的护卫中有两个低声开始交谈:“听说你很快就要成家了,什么时候发请帖?”
“等我的调令下来吧,”右边的护卫有些想抽根烟,当兵之前他是个混混,一些习惯保留到了现在,“她叫爱丽丝·沃文。”
“是个贵族小姐吧?”
“是啊。”年轻人叹了口气:“是男爵的小女儿,不过现在看起来男爵也就那样,没什么人脉,也没钱,穷到要卖女儿为生了。”
“有这么麻烦的老丈人你还要娶她么?如果你死在战场上,那个男爵大概会拍拍屁股留下聘金,然后把女儿许配给别的什么人吧。”
“那也没办法,我们这些人不就是靠军功过上好日子么?烦人的老丈人先不说,爱丽丝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她的眼睛是车矢菊的颜色,头发比金子还要灿烂。我们举行了一个秘密婚礼,没有神父,没有见证人,我给她的只有一枚黄铜戒指。”
“很美吧,你的未婚妻。”
同伴的揶揄让年轻人咧了咧嘴:“美。美到给她戴上戒指的时候,我手不停地在抖,还掉了一次。”
总说别人未婚妻当然不太好,他们的话题很快转移到自己目前的“雇主”身上。
蒙蒂伯爵委实是个非常神秘的人,他们只跟她见过一面,之后她就人间蒸发,不知所踪,却已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尊贵的女伯爵拥有一张白如象牙的脸,美得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甚至超越了男女的界限。那一瞬间护卫们都觉得有点目眩,看不清她的脸,或者说不敢看。
舞会上的男孩女孩儿们都是正在抽枝拔条的花儿,结蕾的花苞在绽放前美的夺目。
但蒙蒂伯爵已然跳过结蕾状态自顾自盛放了,她跟那些稚嫩的美丽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她的美是压倒一切的,是统帅四方的。
哪怕是有了未婚妻的年轻人,凭借爱情的滤镜也不得不承认爱丽丝只比蒙蒂伯爵好看一点点。
“高斯,贝尔,不要闲谈了,来换岗。”有人低声警告他们,“注意点,任何未获许可的人想要对菲利普先生动手,可以直接射杀。”
转瞬间刚刚还在闲谈的两人严肃起来,披上了军人的冷硬外壳,那一丝丝的温情很快消散在空气里,他们伸手按了按兜帽下的军帽帽檐,算作致意。
皇家护卫队的军服长及脚面,异常挺括,因为里面塞着用来阻挡刀剑和子弹的锻钢片,胸口处则挂着皇家护卫特制的徽章,徽章上的印记是卡法家族的剑与盾。
这是身份象征,也是一重束缚。
舞会仍在继续,菲利普跳舞的时候魏翕在宅邸里割喉,塞玻大学和蒙蒂宅都还有很多花待在枝头,此时它们就像是大片大片黑色的蝴蝶,在风雨中集体零落。
暴雨一刻不停地落下来,沿着玻璃流淌如瀑布,预示着这片大陆的命运,即将被卷入战争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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