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听见曾应裴的道歉,还挺稀罕,抬起眼皮子看着他抿着嘴的侧脸,好笑的笑了一声,“你倒不如亲我一下,说不定我就高兴了。”
曾应裴嘴唇的颜色有些苍白,他颤抖着嘴唇,一副“祝余不可理喻”的表情。
“我这是再跟你道歉,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每次都是,她从来都不把自己的道歉放在心上,眼神还总是跟看孩子一样看着他!
祝余将旁边的醒酒汤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一双眼睛深邃的看着曾应裴,“我知道,你说的每次道歉我都记得,而且都郑重的原谅过你。”
曾应裴神色有些痛苦,绝望的捂住自己脸,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祝余拍了拍他的背,一双柔软的肩膀怀着他,轻声说:“不怨你……”
心理学上有说,人是有本能的应激反应的,这一点在曾应裴身上格外明显。
越是在公共环境,越是在人多的地方,他越是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整个人像是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暴躁到祝余有适合也猜不透他的心理。
反而是在他们两个单独的小别墅里面,他却温顺的像一只猫一样。
曾应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要哭了一样。
祝余拍了拍他的背,“等去看完外公,一起去见见那位心理医生吧,我会陪你一起把病治好。”
曾应裴声音有些哽咽,“我以为我已经跟正常人一样了。”
祝余点了点头,“你一直都跟正常人一样,还是发烧了,感冒了,需要吃药,能挨过这一阵子就好了,所以不需要害怕。”
他们两个,不论是曾应裴,还是祝余,从来没有直视过这个问题,可这个问题不会因为他们的无视而消失,直到他们愿意面试这个问题,自己跨过这条坎。
祝余原本想带曾应裴在国外放松一阵子,没想到反倒是弄巧成拙了,于是两人也不出去了,偶尔一觉睡到大晌午,下午会腻歪一会儿,祝余在厨房给他捣鼓各种美食,这几天祝余身上都有股香甜的面包味儿,把曾应裴迷的不得了。
等到午夜,曾应裴窝在祝余身边看恐怖片,祝余就专心处理文件。
霸总,一个行走的文件处理器。
原本祝余还有点在意自己这样会不会在曾父曾母面前形象不好。
然后祝余就发现,与其说这个别墅是曾父曾母的,倒不如说这个别墅是曾父曾母买来养一堆佣人的,他们两个整天忙的跟陀螺一样,三天两头不回来,偶尔回来一次还是在深夜,次日早上,隔壁农场的鸡还没醒,两人的车轱辘声音就响了。
算是真的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了。
祝余原本还想跟曾父曾母商讨一下曾应裴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如果最好,还是他们也能陪着一起去的。
可几天也见不到他们人。
于是祝余就跟曾应裴先去他外公墓地看看。
很大的一片墓场,一眼望去,青色的草坪到处都是竖着的墓碑,大片的雪落在墓碑上,有的是墓地的工作人员扫下去的,也有亲属跪在墓碑旁,伤心的一点一点用手墓碑上面的雪擦拭掉。
曾应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外公的墓碑,前面还摆着一杯白酒和瓜果,他跪着自己外公墓前,表情僵硬的将手里的白菊花放在墓前。
“外公,我来看你了。”
祝余站的有些远,她觉得曾应裴此时是想要跟外公独处一会儿的。
祝余心思沉重的看着远处有些发黑的天空,手里还有一捧跟曾应裴手里一样的白菊花,叶子焉哒哒的垂着,就像这糟糕的天气。
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打个招呼,“嗨!有什么是我能够帮您的吗?”他在旁边看这个美丽的女士半天了,一直没有动静,所以猜想她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祝余回应他,“谢谢,我在等人。”
工作人员工作忙完了,索性从口袋里拿出一瓶巴掌大的瓶子,里面装着呛鼻的白酒,靠在祝余旁边树上喝了两口,问祝余:“您不是本国人吧。”
祝余点了点头,“是啊,只不过有亲人在这里。”
工作人员哈出一大口气,酒味呛鼻,却也能让人在寒冷的冬天温暖起来。
“这里有很多外国人的碑,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扫墓。”
祝余环抱着胸,“半个山头的墓碑,葬了半个山头的人,你每个都会记得吗?”
工作人员嗨了一声,“呆的时间长了自己都认得了,你瞧见那个碑没有?”他指着曾应裴所在的方向。
“那个碑之前一直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来的,年前每个星期日都要来一回,后来隔了半个月没有来了,听说人是回国,现在碑前跪着的那位倒是不认识。”
祝余眼睛深邃的看着曾应裴的背影,喃喃道:“认识一下吧,那就是我等的人,下面长眠的人是他的外公,而他是我的爱人。”
工作人员表情凝重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不能回到国家的领土上是很痛苦的,死后不仅跟亲人相隔一方,还不在一个国度更让人痛苦,不知道您是那个国家的,但我祝福逝者能上天堂。”
祝余笑了笑,“每个好人都能去天堂。”
工作人员也跟着笑了笑,他戴上自己的草帽,说:“是的。”
说完就离开了。
冬天冷,这个地方又潮气重,不下雪也会结霜,工作人员每打扫一次就会休息一会儿,等墓碑上结霜了,他再过去将凝结的霜扫在地上。
等工作人员到曾应裴面前的时候,曾应裴也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了。
工作人员喊住他,“嘿!难得来一次,亲手把上面的霜弄下来吧。”
工作人员一看曾应裴迷茫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会,于是把一杯还没开封的小酒递到曾应裴手上,“把酒撒在墓碑上,不要撒多了,把霜全部滑下来就行了,剩下的就可以倒到墓前的小杯子里。”
曾应裴听他的,把酒倒在墓碑上,原本还有些昏沉的墓碑突然就变的明亮起来,像是昏暗的天气突然变得阳光高照起来。
工作人员瞧见曾应裴脸上的神色稍微好了一点,建议他可以去墓地旁边的护工馆里看看,里面有每个逝者的照片,还有一些小故事,还能从某些护士嘴里讲讲自己亲人生前的事,也算是怀念旧人了。
曾应裴点了点头,又认真的向他道了谢。
祝余见曾应裴站起来,就走了过来,将自己手里的白菊花也放在了墓前
“外公。”
曾应裴歪着脑袋,“你喊的挺亲啊,你也不想想我外公会不会答应?”
祝余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笑了笑,“如果不同意的话,就麻烦你帮我说说好话了。”
曾应裴牵着祝余的手,朝墓碑笑了笑,“外公肯定同意,说不定还会觉得我本事大,没来是没来,一来就给他老人家找来这么好一个外孙媳妇。”
“去旁边的小馆看看去吧。”曾应裴拉着祝余的手说道:“刚才那个人说里面有护工可以聊天,说不定还会有人能跟我将讲讲外公的事。”
祝余看着挺开心的就去了。
两人走到护工馆面前,里面有很多老人,还有不少家属在这里。
祝余走到一个护士面前,礼貌的问:“请问您认识这里之前的一位曾先生吗?”
护士将自己的扫把放在地上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外公走了还没半年,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位老人走之前受了很多苦,所以很快就想起老先生了。
护士指着一个在铺床单的护工,“她还有她姐姐,老先生生前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就是她俩了。”
祝余道了谢,领着曾应裴走了过去,护工听到曾应裴和祝余两人的话之后,不可思议的要两人证明他们真的是老先生的亲人。
曾应裴抿着嘴将自己的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里面一个晶莹剔透的翠绿镯子。
护工一看到这个眼睛,惊讶的长大了嘴,“好的好的,我相信了,您放下来吧。”
说完,三人坐在太阳下的一个角落里,“啊,您说您认识曾老先生我还有些不信呢,毕竟老先生生前老说,想他那个外孙,说完之后还老是朝我们抱怨,您总是不来看他,还说如果窗外树上最后叶子掉了之后,您还没来,就说明这辈子是没有缘分。”
“您听了也别太难过,老先生生前看了很多悲伤文学的书籍,说的都是这样的话,总是感怀伤秋。”
说完,护工又去好了很多照片,最开始几张老的照片,上面的老人神情很落寞。
“这是刚来时的照片,老人不习惯,说是在这里呆着难受,还不如回国跟自己小外孙杠着玩。”
曾应裴听到这句话,神色有些懵,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记忆力总是跟自己争吵,然后被自己气的躺床上的外公,竟然会说这样的话。www.sxynkj.ċöm
——说:在这里休息还不如回家跟自己小外孙杠着玩这种话。
曾应裴沉默的将那张照片攥在手里,……原谅他的不孝,在这种祭日里,他竟然感受到了喜悦的情绪。
他自以为外公讨厌自己,恨自己的不成器,其实都是假的,外公提起自己,其实也会是喜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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